忘忧酒楼后厨，热气蒸腾。
温大夫那双筷子毫不客气地伸向苏酥那小碟腌萝卜。
“几片腌萝卜，换老夫一瓶压箱底宝贝，小气！”
苏酥用勺子一挡，没让他得逞。
“什么宝贝？”
裴景昭嘴里含着粥，抬头看他。
温大夫吹胡子瞪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一桌人听清。
“那药膏金贵着呢，我可得叮嘱某人省着点用，别当大白菜给抹了。”
空气飘着酸爽味道。
苏酥两边脸颊“刷”地一下烧起来。
她拿着勺，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对面那男人。
叶枫正安静喝粥。
他今日穿一件藏青色常服，雨天柔和光线勾勒着他侧脸轮廓。
他装没听见。
温大夫见苏酥不语，又把矛头转向叶枫。
“我说你，好歹吱个声。”
叶枫舀粥的动作停住。
他抬眼，目光落在苏酥身上。
苏酥正低头，正低头吃粥，看着腌萝卜。
耳朵尖却红得要滴血。
叶枫唇角轻启。
“无妨。”
他的声音清透。
“让她用。”
温大夫被噎住，随即露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摇着头喝自己的粥。
这小子，栽了。
一顿早饭，各怀心思。
雨没有停下来。
整个后院只剩下雨点击打地面的声音。
苏酥回到房里，关上门。
她从枕下摸出那个青色小瓷瓶。
瓶身冰凉，感觉还带着那人温度。
“让她用。”
那三个字，一遍遍在她脑中冲撞。
她拔开木塞，一股清冽药香钻入鼻腔。
用指腹沾了一点，涂在膝盖那道带点浅痕疤痕上。
药膏触肤生凉，瞬间化开。
她有灵泉空间，再深疤痕也能消除。
可他，偏偏记住了。
用这种笨拙又郑重的方式。
苏酥将瓷瓶攥在手心。
那点冰凉，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搅得她心神不宁。
另一边。
叶枫坐在廊下，看着院中被雨水打湿的茉莉。
“叶七。”
“主子，属下在。”
“去我房里，把箱笼底层那支笛子取来。”
叶七愣住。
笛子？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即便在军中最艰苦岁月，也极少见主子碰那东西。
那是夫人送的生辰礼，主子心爱之物。
今天这是怎么了？
叶七不敢多问，立刻取来。
那是一支色泽温润竹笛。
叶枫接过，指腹轻轻滑过笛孔。
曾几何时，在边关那孤寂长夜，他会拿出这支笛子，对着漫天星辰，吹奏无人能懂的乡愁。
腿伤之后，心境大变，便再无兴致。
可今日～
他将竹笛凑到唇边，闭上眼。
悠扬的笛声响起，穿透雨幕。
那笛声，不似文人骚客那种风花雪月。
初听，是金戈铁马，是沙场的苍凉与辽阔。
而后，调子一转，变得低回婉转。
那是压抑许久思念，在雨天找到出口，带着若有若无探询。
那不是技巧。
是情感在流淌。
是一个男人那种铁血、孤寂、挣扎。
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白，悄然萌生出那温柔。
苏酥猛地推开窗。
笛声更加清晰地涌进来。
她不懂乐器。
却能听懂这笛声里故事。
那里面有她不曾见过沙场，有他未曾言说过往。
还有一种小心翼翼伸过来的触角，带着试探，也带着渴望。
心，莫名地跟着那笛声起伏。
她鬼使神差地推开门。
打着一把油纸伞就走进雨里。
细密雨丝落在伞面，她循着声音，一步步走过去。
笛声在她靠近时，戛然而止。
廊下，他坐在轮椅里，一手握着竹笛。
他转过头，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深邃眼睛，在灰白天光下，亮得惊人。
雨声，风声，心跳声。
西目相对，世界仿佛静止。
他目光里，没有平日冷硬，只剩一种被戳破心事窘迫，和一种被发现的欣然。
苏酥撑着伞，站在雨中，忘记说话。
她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笛子。
这就是他声音。
不是言语，是这支能诉说他所有心事的笛子。
良久。
叶枫看着站在雨中，伞沿滴着水的她，先开了口。
他声音很轻，在她耳边炸开。
“曲子，是为你奏。”
苏酥嘴唇动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说什么？
说她听懂了？
还是问他为什么？
叶枫也没指望她回答。
那句话脱口而出，他就没想过退路。
那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就这么借着笛声，摊开在她面前。
他握着竹笛的手指，微微收紧。
笛身温润，却抵不过他掌心的燥热。
“下雨，回屋。”
他声音，比刚才哑了几分。
苏酥猛地回过神来。
“哦。”
脸颊滚烫。
她撑着伞，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像在逃跑。
脚下踩到一块湿滑的青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砰！”
西厢房门被重重关上。
叶枫坐在轮椅里，静静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许久。
他低头，看着手中竹笛，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她听见。
而且，乱了阵脚。
……
苏酥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在胸腔里横冲首撞，仿佛要挣脱束缚。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那笛声，还在她脑子里回响。
那句话，更是一遍又一遍。
“曲子，是为你奏。”
原来，那男人没那么冷，谁说他不近人情哒。
那是一个会用笛声说话的男人。
他不说，他只做。
他不说，他用笛声告诉你。
笨拙，又真诚得让人心慌。
苏酥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里。
枕下青瓷小瓶，似乎也变得滚烫。
这笛声，这句话，是压垮她心中那道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又一日过去，好在雨过天晴。
忘忧酒楼门前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因为昨日下一天雨，镇上没什么人，酒楼生意也格外冷清。
叶七正拿着抹布，百无聊赖地擦着一张桌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他家主子昨天吹笛子后。
主子今日的心情，明显很好呀。
连带着他看什么都顺眼。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
叶七抬头望去，眼睛倏地瞪圆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那马车通体由名贵楠木打造，车壁上雕着繁复精美的花纹。
西角挂着流苏银铃，拉车的马神骏非凡，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样的马车，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偏远小镇上。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
(http://www.220book.com/book/TLZ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