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以温是被手机震动声惊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带着初秋清晨特有的凉意，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他的小臂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联谊晚会上黎贺森和林薇并肩而立的画面，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手机还在固执地震动，屏幕上跳跃着“祝狸”两个字。
季以温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才迟钝地接起电话，声音因为刚睡醒而带着浓重的沙哑：“喂？”
“以温！你醒了吗？”祝狸清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惯有的活力，“快下楼！我给你带了早餐！”
季以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一，早上有一节重要的专业课。他昨晚失眠到凌晨，差点忘了时间。“……你在哪？”
“就在你们宿舍楼下呀，快点快点，再不去食堂的豆浆就要凉了！”祝狸的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催促。
季以温应了声“马上来”，挂了电话，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眼神空洞，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憔悴。他对着镜子深呼吸了几次，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却发现只是徒劳。
简单洗漱过后，季以温套了件宽松的外套就下了楼。
祝狸果然站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早餐袋，看到他出来，立刻笑着挥了挥手：“这里！”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卫衣，衬得皮肤白皙，笑容明媚得像刚升起的太阳，和季以温的阴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你。”祝狸把其中一个早餐袋递给他，“我买了你喜欢的豆浆和肉包，还有一个茶叶蛋，快趁热吃。”
季以温接过早餐袋，指尖触碰到袋子里温热的食物，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谢谢你，祝狸。”
“谢什么呀，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上课的吗？”祝狸眨了眨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季以温的心微微一紧，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拿出豆浆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慌乱：“嗯，有点失眠。”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祝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她看得出来，季以温的情绪低落和黎贺森脱不了干系。
季以温握着豆浆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温热也无法驱散他指尖的寒意。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别多想。”
他不想骗祝狸，可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些心事，注定只能深埋在心底，无法对任何人言说。
祝狸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躲闪的眼神，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昨天联谊会上新认识的那个学长，居然是你老乡呢！世界真小。”
季以温配合地笑了笑，心思却有些飘忽。他能感觉到祝狸在刻意逗他开心，这份好意让他心里既温暖又愧疚。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去，清晨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学生匆匆走过。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祝狸一首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课堂趣事说到社团活动，再到最近看的电影，努力营造着轻松愉快的氛围。季以温虽然话不多，但一首耐心地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
听着祝狸清脆的声音，感受着身边这份不带压力的陪伴，季以温心里的郁结似乎松动了一些。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暂时不去想黎贺森，不去想那些让他痛苦的画面。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祝狸忽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季以温：“给你。”
季以温疑惑地接过，发现瓶子里装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很漂亮。“这是？”
“这是我上次去庙会买的糖，据说吃了能让人心情变好哦。”祝狸笑得眉眼弯弯，“给你几颗，要是觉得不开心了，就吃一颗。”
季以温看着瓶子里的糖果，又抬头看向祝狸真诚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他很少收到这样贴心的礼物，尤其是在他心情这么糟糕的时候。“谢谢你，祝狸。”
“不客气。”祝狸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啦，快上课了，进去吧。打起精神来哦，不然等会儿被老教授点名就惨了。”
季以温点了点头，把糖果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和祝狸一起走进了教室。
这节课的教授以严厉著称，讲课节奏快，内容也枯燥难懂。换作平时，季以温一定会全神贯注地听讲，认真做笔记。可今天，他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脑海里反复出现的，还是黎贺森的身影。
他想起小时候，黎贺森总是像个小霸王一样护着他，谁要是敢欺负他，黎贺森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把对方揍一顿。那时候的黎贺森，虽然脾气暴躁，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他想起高中时，黎贺森为了帮他抢最后一张演唱会门票，在烈日下排队等了整整一下午，回来的时候晒得像只黑炭，却献宝似的把门票递给他，笑得一脸得意。
他想起刚上大学时，黎贺森拉着他在校园里到处逛，兴高采烈地规划着他们的大学生活，说要一起打球，一起泡图书馆，一起……
那些曾经温暖美好的回忆，如今却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以温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把注意力拉回到课堂上。可越是强迫自己，黎贺森的身影就越是清晰地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猜测，黎贺森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上课？身边是不是还跟着林薇？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季以温。”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季以温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教授正不满地看着他：“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季以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刚才根本没听老师在讲什么，哪里知道答案。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窘迫地低着头。
就在这时，一张纸条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传了过来。季以温愣了一下，转头看到祝狸正对着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看纸条。
他连忙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清晰的答案。季以温感激地看了祝狸一眼，照着纸条上的内容回答了教授的问题。
教授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继续讲课。
季以温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转头对祝狸小声说了句“谢谢”，祝狸只是冲他笑了笑，做了个“认真听讲”的口型。
季以温点点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有了刚才的教训，他不敢再走神了。只是心里那股压抑的情绪，却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季以温几乎是立刻就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好好消化一下心里的情绪。
“以温，一起去食堂吃饭吗？”祝狸追了上来，问道。
季以温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他实在没有胃口，也不想让祝狸看到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祝狸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眼神，没有勉强：“那你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得厉害，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你。”季以温点了点头，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教学楼没几步，季以温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他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不远处的走廊口，黎贺森正和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出来，林薇就站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插句话，引得黎贺森转过头对她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画面看起来刺眼又和谐。
那一刻，季以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生怕被他们看到。
他看到黎贺森抬手揉了揉林薇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林薇笑着拍开他的手，脸上带着羞涩又甜蜜的笑容。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在季以温的视线里不断放大、旋转，最后变成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原来，他不是在故意气他。
原来，他是真的和林薇走得很近了。
原来，那些曾经只属于他的温柔和亲昵，现在都给了别人。
季以温感觉眼眶一阵发热，他用力眨了眨眼，把即将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他不能在这里哭，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狼狈。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敢再回头，不敢再看那刺眼的一幕。
回到宿舍，季以温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可即使这样，黎贺森和林薇在一起的画面，还是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他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指节泛白，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在空荡的宿舍里回荡。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首到手机再次响起，他才慢慢平复下来。拿起手机一看，又是祝狸打来的。
季以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才接起电话：“喂？”
“以温，你没事吧？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感觉你走得急匆匆的。”祝狸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季以温的心一紧，难道刚才被她看到了？“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真的没事吗？”祝狸显然不太相信，“我买了点水果，现在在你宿舍楼下，你下来拿一下吧，吃点水果可能会舒服点。”
季以温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有些犹豫：“不用了，祝狸，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都己经到楼下了。”祝狸的语气很坚持，“你快点下来吧，不然水果要被我吃完了哦。”
季以温无奈，只好答应了。他走到镜子前，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努力扯出一个还算正常的表情，才下楼。
祝狸果然还在楼下等着，手里拎着一个果篮，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看到季以温下来，她立刻笑着迎上去：“给你，补充点维生素。”
季以温接过果篮，入手沉甸甸的。“谢谢你，祝狸，总是这么麻烦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祝狸看着他，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季以温看着祝狸真诚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她。这些日子以来，他把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憋在心里，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能告诉祝狸，他喜欢的人是黎贺森？
怎么能告诉她，他现在这么痛苦，是因为看到黎贺森和别人亲近？
这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季以温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加上没休息好，所以情绪有点低落。谢谢你，祝狸，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听到“朋友”两个字，祝狸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没事就好。学习压力大的话，就适当放松一下嘛。对了，这个周末我们社团组织去爬山，你要不要一起去？就当散散心。”
季以温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去参加什么活动。可是，看着祝狸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拒绝。而且，也许出去走走，真的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
“……好。”季以温点了点头。
“太好了！”祝狸立刻笑了起来，“那我们周末见！你好好休息，我先走啦。”
“嗯，路上小心。”
看着祝狸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季以温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祝狸对他的心意，也知道自己这样拖着对她不公平。可是，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给她任何回应。
回到宿舍，季以温把果篮放在桌上，拿出祝狸早上给的那个糖果瓶，倒出一颗蓝色的糖果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确实让人感觉舒服了一点。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里却一片灰暗。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接下来的几天，季以温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和社团活动中，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黎贺森。
祝狸几乎每天都会来找他，有时是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有时是一起去食堂吃饭，有时只是单纯地给他带点小零食，陪他聊会儿天。
有祝狸在身边，季以温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点。至少在和祝狸相处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忘记黎贺森带来的痛苦，感受到一丝久违的轻松和温暖。
祝狸很懂分寸，从来没有再追问过他情绪低落的原因，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用她的方式关心着他，逗他开心。
季以温很感激祝狸的体贴和懂事，但同时也更加愧疚。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明明给不了她想要的，却又贪恋着她带来的温暖和慰藉。
周五下午，季以温刚结束一门选修课，就收到了祝狸的消息，提醒他明天记得一起去爬山。季以温回了个“好的”，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却在教室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贺森。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背靠着墙壁，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季以温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转身躲开。可这一次，他没有动。
他己经躲了太久了。
也许，他应该勇敢一点，至少，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他打个招呼。
季以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点，朝着黎贺森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距离黎贺森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低声说了句：“嗨。”
黎贺森没有回应，只是一首盯着他看，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季以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手指紧张地攥着书包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压抑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黎贺森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季以温的心猛地一颤，抬起头看向他，对上他那双写满质问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就是不想见到他。
因为每次见到他，都会让他想起那些痛苦的画面。
因为每次见到他，都会让他控制不住地心痛。
可是，这些话，他能说出口吗？
看着季以温沉默不语的样子，黎贺森心里的怒火更盛了。这些日子以来，季以温的刻意疏远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坐立难安。他故意和林薇走得很近，就是想看看季以温的反应，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自己。
可是现在，看到季以温这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他心里除了愤怒，更多的却是恐慌和不安。
他怕，怕季以温真的会就这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季以温，你到底在躲什么？”黎贺森上前一步，逼近季以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季以温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黎贺森身上的气息笼罩着他，带着熟悉的阳光味道，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看着黎贺森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和困惑，心里的防线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那些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季以温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祝狸发来的消息：“以温，你下课了吗？我在教学楼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买明天爬山要用的东西吧。”
看到这条消息，季以温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避开黎贺森的目光，低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绕过黎贺森，几乎是逃一般地朝着教学楼门口跑去。
黎贺森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伸出手想抓住他，却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站在原地，看着季以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失落和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以温跑到教学楼门口，看到祝狸正站在树下等他。看到他跑出来，祝狸立刻笑着迎上来：“以温，你怎么跑这么快？出什么事了吗？”
季以温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他摇了摇头，努力平复着呼吸：“没……没事。”
祝狸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神，又看了看教学楼里面，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走吧，我们去买东西。”
季以温点了点头，跟着祝狸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却没有看到黎贺森的身影。
心里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祝狸明媚的侧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也许，他真的该彻底放下了。
也许，和祝狸这样平静地相处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心底那道深深的伤口，真的能愈合吗？
季以温不知道。
他只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他，必须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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