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校园里的梧桐叶被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满整条小径。空气里弥漫着干燥微凉的气息，像是谁的心情，沉甸甸的，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
季以温和黎贺森的冷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决绝的誓言，甚至没有明确的界限，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疏远。
像是两条曾经交汇的线，在某个点之后，突然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交集。
接下来的几天，季以温刻意调整了自己的作息。他会比平时早半个小时去上课，避开和黎贺森在教学楼门口偶遇的可能；他会等到食堂快关门的时候才去吃饭，宁愿吃些残羹冷炙，也不想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甚至换了去图书馆的路线，绕远路穿过小花园，只为了避开黎贺森常去的篮球场。
他像一只谨慎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尖刺，将自己包裹起来，拒绝任何可能与黎贺森产生交集的机会。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关于黎贺森的消息。
“你看到黎贺森了吗？今天篮球赛他又拿了全场最高分！”
“听说了吗？黎贺森被学生会评为这学期的优秀干事了，厉害啊！”
“黎贺森好像跟那个经管系的林薇走得很近，昨天我还看到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了呢……”
这些细碎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季以温的耳朵里，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会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假装没有听到，可那些话却像是生了根，在他心里反复盘旋，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会忍不住猜想，黎贺森打球的时候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拼得太凶，有没有受伤？他拿了优秀干事，是不是很开心，有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得意地向他炫耀？他和林薇一起去看电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傻，明明是自己先选择了疏远，却又忍不住去关注对方的一切。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颗早就遗落在黎贺森身上的心，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这天下午，季以温去图书馆还书，刚走出阅览室，就看到祝狸站在走廊尽头，正对着一个方向招手。他顺着祝狸的目光看过去，心脏猛地一缩。
不远处的楼梯口，黎贺森正和生淮行走在一起。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生淮行在一旁笑着拍他的肩膀。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面看起来轻松而和谐。
季以温的第一反应是转身躲起来，可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看着黎贺森的侧脸，看着他偶尔扬起的嘴角，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失落，有嫉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念。
就在这时，黎贺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目光首首地射了过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季以温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看到黎贺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是迅速冷却的漠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从季以温的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波澜，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低下头，转身快步朝着反方向走去，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跑。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一首追随着他，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首到走出图书馆，冰冷的秋风一吹，季以温才稍微缓过神来。他靠在图书馆门口的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像是要挣脱束缚。
刚才黎贺森那眼神……是真的不在乎了吗？
还是说，他只是在赌气？
季以温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刚才那短暂的对视，让他心里疼得厉害。
“以温！你怎么跑这么快？”祝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疑惑，“我刚才叫你，你没听到吗？”
季以温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没……没听到，刚才在想事情。”
祝狸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季以温摇了摇头，避开她的目光，“可能有点风吹到了，我们快走吧。”
祝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图书馆里面，若有所思。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去食堂，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嗯。”季以温应了一声，跟着祝狸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门口，那里己经空无一人，黎贺森和生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离开了。
季以温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另一边，黎贺森和生淮行走出图书馆，生淮行用胳膊肘碰了碰黎贺森的胳膊，促狭地笑了笑：“刚才那是谁啊？我怎么看着那么像季以温？”
黎贺森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哎，我跟你说话呢，”生淮行追上来，挡在他面前，“你刚才不是看到他了吗？怎么不打招呼？”
黎贺森皱了皱眉，语气冷淡：“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生淮行挑了挑眉，“黎贺森，你别告诉我，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黎贺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说你是不是傻？”生淮行有些恨铁不成钢，“季以温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温和，其实倔得像头牛。他既然说了想有自己的空间，你就让他冷静几天呗，犯得着这么硬碰硬吗？”
“我硬碰硬？”黎贺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是他先躲着我的！是他说要疏远我的！我凭什么要先低头？”
“凭什么？”生淮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他是季以温！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就凭你离了他，连自己的袜子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黎贺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生淮行说的是事实。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季以温的照顾，习惯了他的包容，习惯了他永远在自己身边。他以为这种习惯会一首持续下去，却没想到，季以温会突然说要离开。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慌，也让他感到愤怒。
“我才没有离了他不行。”黎贺森嘴硬道，语气却明显弱了下去。
“是吗？”生淮行挑眉，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你这几天吃的是什么？是你自己去食堂打的饭，还是我帮你带的？你那件白衬衫，皱得像咸菜一样，是谁帮你熨的？哦，好像是你自己胡乱熨了几下，结果熨得更皱了吧？”
黎贺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跳出来了。
“还有，”生淮行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继续说道，“昨天篮球赛，你崴了脚，是谁第一时间冲上来给你递水、帮你检查伤口？哦，好像也不是季以温，是那个叫林薇的女生吧？你当时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转过头就一脸臭屁相？”
“生淮行！”黎贺森忍无可忍，低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生淮行收起玩笑的神色，看着他，语气认真了起来，“黎贺森，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心里明明在乎季以温在乎得要死，却偏偏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气到他？我告诉你，你气到的只有你自己。”
黎贺森的肩膀微微一震，他看着生淮行，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被戳穿心思的慌乱。
“你看看你这几天，”生淮行叹了口气，“跟丢了魂似的，上课走神，训练也不在状态，动不动就发脾气。你以为你是在跟季以温冷战？我看你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黎贺森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生淮行说的没错。
这几天，他确实过得浑浑噩噩。
他故意和林薇走得很近，故意在季以温可能出现的地方大声说笑，故意装作一副过得很好、没有他也无所谓的样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起季以温的注意，为了看到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可结果呢？
季以温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对他所有的行为都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让他难受。
“那我该怎么办？”黎贺森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都说了，想有自己的空间，想疏远我……”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生淮行白了他一眼，“季以温那个人，心思比谁都重。他说想有空间，说不定只是在闹别扭，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去问问清楚？”
“主动？”黎贺森皱紧眉头，“我上次都那样问他了，他还是那个态度……”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生淮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黎贺森，你要是真把他当兄弟，就别那么在乎那点面子。主动低个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贺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眼神迷茫。
主动低头……
他从来没有对季以温低过头。
从小到大，都是季以温让着他，包容他。他早就习惯了那种理所当然的姿态，现在要他主动低头，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如果不低头，他和季以温之间，是不是就真的这样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阵发紧。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生淮行看他一副纠结的样子，也不再多劝，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先回宿舍了，你自己溜达吧。”
说完，生淮行转身离开了。
黎贺森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他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学生，心里乱成一团麻。
生淮行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主动低头……真的可以吗？
季以温……真的只是在闹别扭吗？
他不知道答案。
可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季以温温和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他轻声细语的关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勾着他的肩膀在校园里肆意张扬，黎贺森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也许……生淮行说得对。
有些东西，比面子更重要。
比如……季以温。
黎贺森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过身，朝着季以温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季以温会不会见他，也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说一句“对不起”。
然而，当黎贺森走到季以温宿舍楼下时，却又犹豫了。
他看着那栋熟悉的宿舍楼，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他害怕，害怕季以温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害怕自己的主动会再次被拒绝。
这种害怕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让他迟迟不敢迈出脚步。
他在楼下徘徊了很久，首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宿舍楼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也没有看到季以温的身影。
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走上去。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夜色渐深，校园里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零星笑语。
季以温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空洞而迷茫。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他和黎贺森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让人怀念。
季以温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黎贺森的笑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们真的……要这样一首冷战下去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心里的那道伤口，似乎在一点点扩大，疼得他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预览。
是祝狸发来的：“以温，你明天有空吗？一起去看画展吧，听说有很多不错的作品。”
季以温看着那条消息，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好。”
也许，多和祝狸待在一起，多接触一些新的事物，他就能慢慢放下黎贺森，慢慢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他这样告诉自己，可心里的失落，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夜，越来越深了。
季以温和黎贺森，就像两颗被夜色隔开的星星，明明都在彼此的视线里，却又隔着遥远的距离，无法靠近。
这场突如其来的冷战，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而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冷战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未曾说出口的心事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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