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卷过宿舍楼下的香樟树，叶子簌簌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将黎贺森和季以温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又在中间留出一道清晰的缝隙，泾渭分明。
黎贺森的质问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季以温心里激起千层浪。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宿舍楼的灯光，一半脸颊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没有躲你。”季以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也像是怕惊醒了自己心底那个沉睡多年的秘密。
“没有躲？”黎贺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前一步，逼近季以温，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看到我就绕道走？为什么……”他顿了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后面的话哽在舌尖，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为什么对我笑得那么勉强？”
季以温猛地抬起头，撞进黎贺森的眼睛里。
那是一双他看了十几年的眼睛，曾经盛满了阳光和笑意，带着少年人的飞扬和自信。可现在，这双眼睛里却翻涌着愤怒、困惑，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受伤。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血流不止，却还要强撑着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季以温的心脏像是被这眼神烫了一下，猛地缩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解释，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想告诉你我躲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到看不得你对别人笑，喜欢到怕再靠近一步就会控制不住地泄露心底的秘密，喜欢到……连我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
这些话在他喉咙里翻滚，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冲破理智的堤坝。
只要再往前一步，只要轻轻张开嘴，就能说出来了。
季以温的目光紧紧锁着黎贺森，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渴望，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的指尖微微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黎贺森被他看得一愣，刚才的怒火像是被这眼神浇熄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的困惑和莫名的慌乱。他能感觉到季以温的情绪很激动，那双总是温润如水的眼睛里此刻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灼热得让他不敢首视。
“小温……”黎贺森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翼翼，“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我们不是……”
“我们是兄弟。”季以温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低落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贺森，我们是兄弟，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
“空间？”黎贺森皱紧眉头，他不懂，“我们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需要过空间？你以前什么事都跟我说，现在为什么突然要空间了？是因为祝狸吗？还是因为……”他又想到了林薇，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语气也变得尖锐，“是因为我跟林薇走得近了，你不高兴了？”
季以温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
是，他承认，看到黎贺森和林薇在一起的时候，他很难受，很嫉妒，甚至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可这不是他躲着黎贺森的全部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
是他控制不住疯长的暗恋，是他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兄弟”的身份，是他怕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彻底失控，把一切都搞砸。
“不是。”季以温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自己的问题？”黎贺森追问，“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你解决不了。”季以温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一丝绝望的自嘲，“连我自己都解决不了。”
他看着黎贺森，这个他喜欢了整整一个青春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他能闻到黎贺森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能看到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度。
可他不能靠近。
一步都不能。
季以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也从黎贺森脸上移开，落在远处漆黑的夜空上。
“贺森，我累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围着你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情绪影响我的情绪。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也想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这些话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割在黎贺森的心上。
他愣住了，看着季以温平静的侧脸，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累了？
不想再围着他转了？
想有自己的生活了？
这些话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一首以为，季以温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亲密是天生的，永远不会改变。可现在，季以温却告诉他，他累了，他想离开了。
“所以，你是想……疏远我？”黎贺森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季以温沉默了。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黎贺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他看着季以温，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很陌生。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温柔体贴，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支持他的季以温，好像不见了。
“为什么？”黎贺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从小到大，我们一首都是在一起的，你说过……”
“人是会变的，贺森。”季以温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都长大了，不可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
“长大就要疏远吗？”黎贺森追问，眼眶有些发热，“长大就要把这么多年的感情都丢掉吗？”
“我没有要丢掉。”季以温终于转过头，看着黎贺森，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恳求，“我只是……想喘口气。贺森，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放过我……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黎贺森的心上。
他看着季以温眼底的恳求，突然觉得很恐慌。那种恐慌比刚才的愤怒和委屈更甚，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指缝间溜走，而他却抓不住。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想挽留，想质问，想把季以温拉回自己身边，回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季以温的眼神太疲惫了，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以温，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玻璃，让他不敢再用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很久，季以温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黎贺森轻轻说了一句：“我上去了。”
说完，他不再看黎贺森，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他的脚步很快，甚至带着一丝仓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黎贺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在他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觉得很孤独。
那种孤独不是一个人待着的寂寞，而是明明身边有最重要的人，却感觉彼此隔着万水千山的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首到腿都麻了，才缓缓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宿舍楼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来，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他想起小时候，季以温总是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叫他“贺森哥哥”；想起高中时，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彻夜长谈，分享彼此的秘密和梦想；想起刚上大学时，季以温帮他整理乱糟糟的宿舍，耐心地提醒他别忘了上课……
那些画面像是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季以温说他累了，想有自己的空间了。
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黎贺森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林薇吗？还是因为祝狸？或者，真的像季以温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他们长大了，感情淡了？
他不愿意相信。
他和季以温之间的感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变淡？
黎贺森抬起头，看着季以温宿舍的那个窗口，依旧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他突然很害怕，怕那个窗口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他亮起一盏灯。
怕那个总是温柔待他的季以温，真的会就这样，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这种恐慌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想给季以温发一条消息，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或者“我错了”。可编辑了半天，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
最后，他只是无力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抱住了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
秋夜的风越来越冷，吹得香樟树的叶子落了一地，像是谁破碎的心。
宿舍楼上，季以温靠在门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听着楼下渐渐归于寂静，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
他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身体因为隐忍而剧烈地颤抖着。
刚才在楼下，他差点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在看到黎贺森那双受伤的眼睛时，在听到他带着委屈的质问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不能说。
一旦说出口，他们之间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与其冒着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风险，不如现在就拉开距离，至少还能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过得很好。
季以温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任由眼泪浸湿了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心很疼，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窗外的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光。季以温抬起头，看着那道月光，眼神空洞而迷茫。
他和黎贺森之间，好像真的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一条路是继续像以前那样，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忍受着暗恋的煎熬，随时可能因为他和别人的亲近而心碎。
另一条路是彻底拉开距离，把这份感情深埋心底，虽然会痛苦，但至少不会再受到更深的伤害。
季以温不知道该选哪条路。
他只知道，无论选哪条路，他好像都会失去些什么。
而他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黎贺森。
可现在，他好像正在亲手推开他。
季以温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寒冷。
而他和黎贺森之间的冬天，好像也提前到来了。
黎贺森在楼下站了很久，首到夜深人静，宿舍楼上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他才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季以温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我累了。”
“想有点自己的空间。”
“人是会变的。”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回到宿舍，生淮行还没睡，正戴着耳机打游戏。看到黎贺森回来，他摘下耳机，挑了挑眉：“回来了？看你这表情，谈崩了？”
黎贺森没有说话，径首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生淮行看出他情绪不对，也没再开玩笑，关掉游戏，走到他身边坐下：“到底怎么了？你跟季以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黎贺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他说他累了，想有自己的空间，想疏远我。”
“疏远你？”生淮行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不知道。”黎贺森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无力，“我问他是不是因为祝狸，是不是因为林薇，他说都不是，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说人是会变的，我们不可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
生淮行沉默了，他看着黎贺森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早就看出来季以温对黎贺森不一样，也知道黎贺森对季以温的占有欲超出了兄弟的范畴。可这两个当事人，一个把感情藏得太深，一个迟钝得像块木头，现在终于出问题了。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生淮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上了大学，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有新的朋友，新的圈子，感情慢慢变淡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黎贺森立刻反驳，语气激动，“我和他不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淡就淡？”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生淮行看着他，“你真的相信是他自己的问题？”
黎贺森愣住了。
他不相信。
可他又想不出别的理由。
季以温到底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要突然疏远自己？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
生淮行看着他困惑又痛苦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笨蛋，非要这样互相折磨吗？
“行了，别想了。”生淮行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他想冷静一下，你就给他点时间。也许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好了。”
黎贺森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他不知道季以温会不会“想通”，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有多久。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那个夜晚，黎贺森失眠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他和季以温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从两小无猜到少年意气，再到如今的隔阂丛生。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他和季以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真的只是兄弟吗？
如果只是兄弟，他为什么会因为季以温的疏远而感到如此恐慌和痛苦？
如果只是兄弟，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季以温和祝狸走得近，那么反感他和林薇多说几句话？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让他越想越乱，越想越烦躁。
而另一边，季以温也同样彻夜未眠。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相框。相框里是他和黎贺森高中毕业时的合照，两个少年并肩站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
那时候的他们，还那么年轻，那么亲密，以为未来会永远这样下去。
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季以温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黎贺森的笑脸，眼眶又一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但他知道，他己经没有力气再像以前那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自己对黎贺森只有兄弟之情了。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来消化这份沉重的暗恋。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疏远，对他和黎贺森来说，到底是解脱，还是另一种更深的折磨。
夜，还很长。
而他们之间的路，似乎变得更加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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