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厢里的喧闹终于渐渐平息。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对于需要门禁的大学生来说，这个时间己经不早了。生淮行率先提议散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
一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KTV，夜晚的凉风一吹，带着几分醉意的众人都清醒了不少，只有黎贺森，脚步依旧有些虚浮。
他今晚喝得实在太多了。
从交杯酒之后，他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一样，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啤酒，谁劝都没用。季以温看着他一杯杯下肚，心里既担心又无奈，却又不知该如何劝阻。
此刻，黎贺森正半眯着眼睛，靠在旁边一个男生的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迷离得厉害。
“得，这货彻底喝多了。”生淮行走过来，拍了拍黎贺森的肩膀，结果他只是哼唧了两声，脑袋歪得更厉害了，“谁跟他顺路，把他送回去？”
大家面面相觑。黎贺森住的宿舍和他们大多数人都不在一个方向，只有……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季以温身上。
季以温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他现在实在没把握能搞定醉成一滩烂泥的黎贺森，更重要的是，经过今晚的交杯酒事件，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状态下的黎贺森。
“以温，只能靠你了。”生淮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促狭，“你们俩住得最近，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送他回去最合适。”
“我……”季以温还想推辞，旁边的黎贺森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突然抬起头，眼神涣散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最终锁定了他。
“小温……”黎贺森喃喃地叫了一声，然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挣脱了身边男生的搀扶，摇摇晃晃地朝着季以温走了过来。
他走得东倒西歪，像个提线木偶，眼看就要摔倒，季以温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
“小心点。”
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带着浓重的啤酒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沐浴露清香。黎贺森的头很自然地靠在了季以温的肩膀上，重量压得他一个踉跄。
“小温……”黎贺森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季以温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又开始发烫。周围朋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看来只能麻烦你了，以温。”
“是啊，贺森这样，也只有你能搞定了。”
“路上小心点。”
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然后很有默契地纷纷道别离开，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和靠在他身上的黎贺森。
生淮行走之前，还特意回头冲季以温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季以温：“……”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季以温深吸一口气，扶着黎贺森的胳膊，试图让他站首一点。
可黎贺森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嘴里还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贺森，醒醒，我们回宿舍了。”季以温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脸。
黎贺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半天，才认出他来，嘴角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小温……”
“嗯，是我。”季以温叹了口气，“能自己走吗？”
黎贺森摇了摇头，然后把脑袋往他颈窝里又埋了埋，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不能……累……”
季以温：“……”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是彻底耍赖了。
没办法，季以温只好半扶半抱地带着他，慢慢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夜晚的校园格外安静，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身上很舒服，却吹不散季以温心头的燥热和无奈。
黎贺森的呼吸温热地拂在他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酒气，却奇异地没有让人觉得讨厌。他的身体很重，压得季以温的胳膊都有些酸了，但季以温却舍不得推开他。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对他来说，是奢侈的。
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能清晰地闻到黎贺森身上的味道，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能听到他偶尔发出的呓语。这些细微的感觉，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尖，让他心慌意乱，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满足。
“小温……”黎贺森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嗯？”季以温应了一声，“怎么了？”
黎贺森没有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季以温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体瞬间僵硬。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太过暧昧，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能感觉到黎贺森柔软的头发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贺森，别闹。”季以温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黎贺森还是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上，呼吸均匀了些，似乎是睡着了。
季以温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些失落。
他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黎贺森，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英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即使是在醉酒熟睡时，也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季以温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黎贺森没有喝醉，他会不会也这样依赖地靠在自己身上？会不会也这样……亲近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
清醒的黎贺森，虽然也会和他勾肩搭背，也会有各种亲昵的举动，但那都带着“兄弟”的标签，带着一种坦荡和理所当然。像这样毫无防备的依赖和亲近，是只有在他喝醉或者睡着的时候，才能看到的。
季以温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他扶着黎贺森，继续慢慢地往前走。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仿佛永不分离。
快到黎贺森宿舍楼下的时候，黎贺森突然动了动。
季以温以为他要吐，连忙停住脚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黎贺森摇了摇头，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迷离，但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些。他定定地看着季以温，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季以温都有些不自在地想躲开他的目光。
“小温……”黎贺森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
“嗯？”季以温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预感，黎贺森要说什么重要的话。
黎贺森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专注的眼睛。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季以温的心脏跳得飞快，手心也开始冒汗。他紧张地看着黎贺森，等待着他的下文，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看到黎贺森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季以温的耳廓，带着浓重的酒气，却又无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小温……其实我……”
“其实我”后面的话，季以温没有听到。
因为他的话刚说了一半，黎贺森的脑袋就猛地一歪，彻底失去了支撑，重重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又睡着了。
季以温：“……”
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愣在原地，心脏还悬在嗓子眼，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瞬间落回了原地，空落落的。
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期待、忐忑……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下来。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刚才加速的心跳在一点点放缓，只是胸口依旧有些发闷。
“黎贺森？”季以温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季以温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一脸安稳的黎贺森，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失落。
巨大的失落。
就像是追了很久的剧，终于到了高潮，却突然断了电；就像是吃到最甜的糖果，却在最后一口时掉在了地上。
他真的很想知道，黎贺森那句“其实我”后面，到底想说什么。
是想解释刚才在KTV的交杯酒只是个玩笑？还是想……说些别的什么？
这个悬念，像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让他难受得厉害。
可除了失落，还有一丝……庆幸。
是的，庆幸。
他庆幸黎贺森没有说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黎贺森可能存在的“不一样”的心意，既期待又恐惧。
期待着那层窗户纸被捅破，期待着自己多年的暗恋能有一个结果。
可又恐惧着，恐惧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恐惧黎贺森只是一时兴起，恐惧一旦说开，连现在这种“兄弟”的关系都维持不住。
刚才黎贺森那认真的眼神，那靠近的动作，那未说完的话，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不知道如果黎贺森真的说出了那句可能颠覆一切的话，自己该如何反应。
是该欣喜若狂地回应？还是该惊慌失措地拒绝？
他没有答案。
所以，当黎贺森突然睡着的那一刻，他虽然失落，却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面对那个可能让他手足无措的局面了。
至少，他们还能维持现在的状态。
季以温看着黎贺森熟睡的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拂开了黎贺森额前的碎发。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笨蛋……”季以温低声呢喃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宠溺，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他扶着黎贺森，继续往宿舍楼下走。
到了宿舍楼下，季以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黎贺森弄醒了一点，让他能勉强自己走路。
“贺森，醒醒，到你宿舍楼下了。”
黎贺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嘴里还嘟囔着：“嗯……到了……”
“能自己上去吗？”季以温问。
黎贺森摇了摇头，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抓住了季以温的手腕：“你送我上去……”
他的手指滚烫，力道却不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依赖。
季以温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又看了看黎贺森那张写满“我很醉我需要人照顾”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吧。”
他认命地扶着黎贺森，走进了宿舍楼。
幸好这个时间宿管己经不在门口了，不然看到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地进来，不知道会怎么想。
黎贺森的宿舍在三楼。
爬楼梯的时候，黎贺森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季以温身上，嘴里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意义不明的话。
季以温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他突然冒出一句什么惊人之语。
幸好，一路有惊无险。
到了宿舍门口，季以温从黎贺森的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宿舍里一片漆黑，生淮行应该还没回来。季以温摸索着打开了灯。
刺眼的光线让黎贺森不适地皱了皱眉，往季以温怀里又缩了缩。
“好了，到宿舍了。”季以温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你先坐着，我给你倒点水。”
他转身去倒水，没注意到身后的黎贺森正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季以温倒了杯温水回来，递给黎贺森：“喝点水，醒醒酒。”
黎贺森很乖地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眼神依旧黏在季以温身上。
季以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黎贺森没说话，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在季以温惊讶的目光中，他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季以温。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带着一丝试探，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依赖。
“小温……”他把脸埋在季以温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别……走……”
季以温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黎贺森的拥抱很轻，却带着一种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在他的皮肤上，也熨帖在他的心上。
他能清晰地闻到黎贺森身上的酒气，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能听到他带着一丝委屈的呢喃。
季以温的心跳，又一次失控了。
他抬起手，想要推开他，却又在触碰到他后背的那一刻，犹豫了。
最终，他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了黎贺森的背上，没有推开，也没有抱紧。
“我……我不走，”季以温的声音有些沙哑，“等你安顿好我再走。”
黎贺森似乎是听到了他的保证，满意地哼唧了一声，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宿舍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交叠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季以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脸颊也烫得惊人。他不知道黎贺森这个拥抱是什么意思，是酒后的无意识举动，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深想，只能闭上眼睛，贪婪地感受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拥抱，感受着怀里这个人的温度和存在。
也许，这样就够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属于自己的。
过了好一会儿，黎贺森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抱在他腰上的手也松了些。
季以温轻轻推开他，发现他又睡着了，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季以温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失落，又庆幸。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
他把黎贺森扶到床上躺好，脱掉他的鞋子和外套，又去卫生间拧了毛巾，回来给他擦了擦脸和手。
黎贺森睡得很沉，任由他摆弄，只是在擦脸的时候，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只慵懒的猫。
那温热的触感让季以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黎贺森脸颊的温度。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黎贺森的睡颜。
灯光下，黎贺森的睡颜显得格外安静柔和，褪去了平时的阳光自信，多了几分孩子气的纯真。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季以温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和酸楚。
这个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个让他欢喜让他忧的人，此刻就毫无防备地睡在他面前。
可他却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
“黎贺森……”季以温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睡得更沉了些。
季以温又坐了一会儿，确认黎贺森没什么事了，才站起身，轻轻掖了掖他的被角。
“那我先走了。”他对着熟睡的黎贺森，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黎贺森，然后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宿舍。
走出宿舍楼，夜晚的凉风一吹，季以温才感觉自己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了些。
他抬头看了看黎贺森宿舍的窗户，里面的灯还亮着，像一颗孤独的星辰，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不知道黎贺森明天醒来，会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一切。
会不会记得那个交杯酒，记得路上那个未说完的句子，记得这个拥抱。
也许会记得，也许不会。
但对季以温来说，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己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个未说完的“其实我”，像一个悬念，悬在了他的心头，让他既期待着答案揭晓的那一天，又害怕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慢慢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带着一丝怅惘。
今晚的月色很美，却照不亮他心底的迷茫和不安。
他和黎贺森之间的路，似乎还很长很长。
而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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