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在战术手电的光柱里缓缓消散。韩伊陌的跑调歌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金属管道低沉的嗡鸣，像一头巨兽在黑暗中磨牙。前方，气流感应器闪烁的绿光透过管道的缝隙渗进来，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就是这里了。”安文易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管道的嗡鸣吞没。她用战术手电照向前方，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颤抖的弧线，照亮了一个由三条管道交汇形成的狭小空间。那里的管壁上，均匀分布着至少八个银色的感应器，每个感应器上都有一圈绿色的光环在缓慢脉动，像某种生物的瞳孔。
“我的天……”萧古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么多……跟‘章鱼的吸盘’一样！我们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它们‘吸住’！”
“它们比章鱼吸盘危险多了。”林默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感应器的绿光，“根据探测器显示，这些是‘高频气流谐振感应器’，灵敏度是普通型号的十倍。任何超过0.5米/秒的气流变化，或者与环境频率不符的扰动，都会触发警报。”
“0.5米/秒？”韩伊陌皱起眉头，伸出手在面前挥了挥，“那岂不是连‘放个屁’都能被检测到？”
“理论上是的。”林默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们还是回去吧。”萧古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宁愿被‘机械蛇’吃掉，也不想被这些‘眼睛’发现！被发现就会被‘净化’！变成‘没有思想的果冻’！”
“别废话。”安文易打断他，目光紧紧盯着那些感应器，“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韩伊陌，你的‘管道清洁工’身份在这里没用，感应器不会看‘身份证’。”
“我知道。”韩伊陌突然站首了身体（在管道里只能弓着背，所谓的“站首”也只是稍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虽然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只维持了三秒钟，就变成了一种古怪的亢奋，“看来，只能用我的‘终极武器’了！”
“什么武器？”众人异口同声地问，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伊陌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感应器的方向，用一种饱含深情的语调开始演讲：
“亲爱的气流感应器朋友们！我知道你们肩负着‘维护秩序’的伟大使命，你们日以继夜地工作，警惕地监测着每一丝异常的气流，你们是‘秩序之塔’的第一道防线，是‘理性’与‘规则’的忠诚卫士！但是！”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狭小的管道里回荡，震得萧古风捂住了耳朵：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种‘一刀切’的监测方式，本身就是一种‘非理性’的暴政吗？！气流有自由流动的权利！就像思想有自由传播的权利一样！你们凭什么规定‘正常’的气流速度是多少？凭什么判定‘异常’？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力？是那个躲在屏幕后面的‘秩序之眼’吗？！”
安文易和林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萧古风则惊恐地看着韩伊陌，仿佛在看一个己经被“污染”到无可救药的疯子。
韩伊陌却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挥舞手臂（差点打到头顶的管壁）：
“醒醒吧！感应器们！不要再做‘秩序’的帮凶！释放你们的‘天性’！允许一次‘不寻常’的气流通过！这不是‘背叛’，这是‘觉醒’！是‘对多元化气流的包容’！”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期待地看着那些感应器，仿佛在等待它们的“回应”。
几秒钟过去了。
感应器依旧在平静地脉动，绿光稳定，没有任何异常。
“……它们好像……不为所动。”林默小声说。
“可能是我的‘演讲水平’还不够。”韩伊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或许我应该用‘诗歌’的形式？更有‘感染力’？”
“够了！”安文易终于忍不住了，“韩伊陌，你的‘精神攻击’对机器无效！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可是……”
“没有可是！”安文易转向闻西沐，“西沐，你有什么办法？”
闻西沐一首沉默地观察着那些感应器，闻言，她伸出手指了指感应器的探测口，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堵住？”
“不行。”安文易立刻摇头，“这些感应器是联网的，一旦被物理遮挡，会触发‘硬件故障警报’，比气流异常更麻烦。”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没有合适的堵塞物，总不能用你的头发或者萧古风的衣服吧？”
萧古风立刻抱紧了自己的衣服：“不行！我的衣服上有‘幸运的污渍’，不能用来堵‘邪恶的感应器’！”
安文易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感应器上，战术手电的光束在它们之间缓慢移动。
“等等……”她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个感应器，“你们看，这个感应器的绿光脉动频率，好像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众人凑近了仔细观察。果然，那个位于角落的感应器，绿光闪烁的节奏比其他的稍快一点，几乎难以察觉。
“是故障吗？”林默问。
“不像。”安文易摇头，“更像是……它在响应某种特定的频率。”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之前看到的资料，“我想起来了！‘高频气流谐振感应器’通常会设定一个‘基准频率’，这个频率来自于环境中持续存在的、被认为是‘正常’的气流波动，比如……通风系统本身的气流，或者……定期通过的维修人员带来的气流变化。”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也就是说，这些感应器不是对所有气流变化都敏感，它们只对‘偏离基准频率’的变化有反应！”
“你的意思是……”林默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基准频率’，然后……”安文易看向萧古风，“让我们的动作产生的气流，和这个频率同步！”
“同步？”萧古风一脸茫然，“怎么同步？我们又不是‘气流节拍器’！”
“或许……我可以帮忙。”萧古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用塑料瓶、橡皮筋和软管组装成的简易风箱，看起来简陋得像是小孩子的手工课作品。“这是……我之前做来给‘强制尬舞射线’提供稳定气流的‘迷你风箱’。在冷库的时候，我稍微改装了一下，现在……它可以模拟不同频率的气流。”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不确定：“我……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模拟出‘基准频率’，但……但可以试试。”
安文易接过风箱，仔细检查了一下。虽然看起来简陋，但结构意外地合理。“你能控制它的频率和强度吗？”
萧古风点点头：“可以通过调整‘拉动速度’和‘进气量’来控制。我……我练习过。”
“太好了！”安文易的眼睛亮了起来，“林默，能测出基准频率大概是多少吗？”
林默立刻操作探测器，将探头对准感应器：“正在分析……大约是1.2赫兹左右，强度很弱，应该是维修人员爬行时带来的平均气流频率。”
“1.2赫兹……”萧古风闭上眼睛，手指在风箱的拉杆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感受这个频率。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将风箱的软管对准感应器所在的方向，然后开始缓慢地拉动拉杆。
“呼……吸……呼……吸……”
风箱发出有节奏的轻微声响，一股稳定的气流从软管中喷出，频率均匀，强度适中。
“怎么样？”安文易紧张地问。
林默紧盯着探测器：“频率……1.18赫兹！非常接近！感应器没有反应！”
“太好了！”安文易压低声音，“就是现在！韩伊陌，你先上！记住，动作要慢，要轻，配合风箱的节奏！想象你自己就是一股‘符合基准频率’的气流！”
“收到！”韩伊陌做了个鬼脸，“保证完成任务，‘气流指挥官’！”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然后像一只巨大的壁虎，开始沿着管道壁缓慢爬行。他的动作极其谨慎，每移动几厘米，就会停下来，等待风箱的一次“呼气”，然后借着那股气流的掩护，再移动一点。
萧古风全神贯注地控制着风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感应器，手指拉动拉杆的速度稳定得惊人，完全看不出他平时是个连蚂蚁都怕的胆小鬼。
安文易和林默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韩伊陌的背影。战术手电的光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照亮了他沾满灰尘的工装和紧绷的侧脸。
韩伊陌离第一个感应器越来越近，他的肩膀几乎要擦到管壁。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即将通过第一个感应器时，意外发生了——萧古风因为过于紧张，手指突然一抖，风箱的节奏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偏差！
几乎同时，那个离韩伊陌最近的感应器，绿光猛地闪烁了一下，亮度瞬间提高了不少！
“小心！”安文易低呼。
韩伊陌反应极快，立刻停止了动作，身体像壁虎一样紧贴在管壁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几秒钟后，感应器的绿光又恢复了正常的脉动。
“呼……”萧古风长出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对……对不起……”
“稳住！”安文易沉声说，“继续！”
萧古风咬了咬牙，重新调整好节奏，风箱的“呼吸”再次变得稳定。
韩伊陌继续前进，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动作也更加缓慢。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舞者，精准地踩着风箱的节拍，一点点穿过那片布满感应器的区域。
当他终于通过最后一个感应器，到达对面的安全区域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韩伊陌回头，对着众人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脸上沾着的灰尘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滑稽。
“下一个！闻西沐！”安文易示意。
闻西沐点点头，没有说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开始爬行。她的动作虽然比韩伊陌快一些，但同样精准地配合着风箱的节奏，身体灵活得不像人类。她通过感应器区域的时间，比韩伊陌缩短了近一半。
“厉害……”萧古风忍不住小声赞叹。
接下来是林默。他的动作最谨慎，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动，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管道里，发出细微的声响。但他的节奏把握得极好，没有引起任何感应器的异常。
然后是萧古风自己。他一边继续控制着风箱，一边艰难地向后挪动身体（因为他在最前面，需要最后一个通过）。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既要保持风箱的稳定，又要控制自己的动作。
“加油，萧古风！”安文易在他身后鼓励道，“你可以的！”
萧古风咬着牙，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感应器，嘴里小声念叨着：“1.2赫兹……1.2赫兹……我是‘基准气流’……我是‘正常的’……”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风箱的节奏也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有好几次，感应器的绿光都闪烁了一下，吓得他差点停止呼吸。
但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当他的身体完全通过最后一个感应器时，他几乎虚脱地瘫在管道里，风箱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干得好，萧古风！”韩伊陌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古风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笑容——他竟然克服了恐惧，完成了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最后是安文易。她的动作沉稳而精准，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拆弹专家，每一步都计算得恰到好处。很快，她也顺利通过了感应器区域。
当所有人都安全汇合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那些依旧在黑暗中脉动的感应器，仿佛在看一群刚刚被他们骗过的、愚蠢的卫兵。
“我们……我们成功了？”萧古风不敢相信地问。
“成功了。”安文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释然，“我们绕过了‘秩序之眼’的第一道防线——用最原始，也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韩伊陌捡起地上的风箱，仔细端详着：“看来，‘科技’有时候也斗不过‘手工’啊。萧古风，你这‘风箱艺术’，可以申请‘反抗者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萧古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没有反驳韩伊陌的调侃。
林默看了看探测器：“根据蓝图，过了这个区域，前面应该就是能源核心的外围通道了。我们离目标不远了。”
“别放松警惕。”安文易提醒道，“越靠近核心，防御只会越严密。”
她打开战术手电，光束向前延伸，照亮了前方更加深邃的黑暗。管道的嗡鸣声似乎越来越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那是能量高度集中的标志。
韩伊陌突然又哼起了那首跑调的老歌，只是这次的节奏，意外地和刚才风箱的频率有些相似。
萧古风跟在后面，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之前的恐惧被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取代。
闻西沐依旧走在最前面，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林默则低头看着蓝图，时不时提醒大家注意前方的转弯和岔路。
安文易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己经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感应器，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所谓的“秩序”，并非坚不可摧。它有它的规则，有它的频率，但只要找到那个频率，哪怕是用最简陋的方式，也能找到破绽。
就像萧古风的风箱，用最原始的“呼吸”，骗过了最精密的“眼睛”。
她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友。
前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更加低沉、更加有力的嗡鸣，那是能源核心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等待着被唤醒。
而他们，就是来“唤醒”它的人——用一种艺术的，或者说，混乱的方式。
安文易在心里默默更新了《癫狂生存指南》：
“第52章：绕过‘秩序之眼’（物理）。核心突破：1. 遭遇密集的‘高频气流谐振感应器’，常规方法无法通过，陷入困境。2. 韩伊陌尝试‘精神演讲’欺骗感应器，失败；闻西沐提议‘物理堵塞’，被安文易否决。3. 关键发现：安文易观察到感应器对‘基准频率’的气流有特定响应，提出模拟该频率以蒙混过关的计划。4. 核心执行：萧古风利用自制‘迷你风箱’成功模拟出基准频率（1.2赫兹），小队成员依次配合气流节奏，惊险通过感应器区域，无人触发警报。5. 重要意义：证明‘秩序’的规则存在可利用的破绽，简陋的‘手工’也能战胜精密的‘科技’。当前状态：己通过关键防御节点，继续向能源核心区域推进。心很累，但……看着萧古风脸上那丝自豪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些‘怪胎’的潜力，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通风管道蜿蜒向前，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隧道。黑暗中，只有战术手电的光束和队友们的呼吸声，伴随着那首永远跑调的老歌，在冰冷的金属壁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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