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送来的那份精致夜宵，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晚疲惫的神经上短暂地激起了温暖的涟漪，但涟漪散去后，留下的却是更深沉的、冰冷的不安。那份不安并非源于食物本身，而是源于那个男人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和他每一次出现所带来的、无法忽视的连锁反应。
苏晚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夜的值班室门口，那沉默的、充满压迫感的影子，只把那场投递当作一个意外。她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洗去眼底的疲惫和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波澜，重新将自己埋进心外科永无止境的忙碌里。查房、开医嘱、跟手术、写病历……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用精密严谨的医疗程序填满每一分钟的空隙，试图用职业的铠甲将自己武装起来。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便不是轻易能熄灭的。
流言，如同医院角落里悄然滋生的霉菌，在消毒水也无法彻底杀灭的缝隙里，开始无声地蔓延。
起初只是些细微的异样。苏晚在护士站询问病人情况时，能感觉到旁边几个年轻护士交换的眼神，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窃笑和探究。当她转身离开，身后会传来刻意压低的、模糊不清的议论声，像蚊蚋的嗡鸣，听不真切，却挥之不去。
“看见没？苏医生今天气色好多了……”
“那当然，有人送爱心夜宵嘛……”
“啧，命真好……”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指尖微微发凉。她装作没听见，挺首脊背，加快了步伐。
紧接着，是在医生办公室。午休时分，几个同事凑在一起讨论一个复杂病例，气氛原本还算融洽。当苏晚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加入讨论，提出一个方案时，对面一个资历比她稍长、平时就有些心高气傲的刘医生，嘴角忽然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苏医生的方案总是这么…别出心裁。”刘医生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晚，“不过嘛，有‘贵人’在后面兜底，自然胆子就大些，可以理解。”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其他几个同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有人低头假装翻资料，有人端起水杯掩饰尴尬。
苏晚握着报告的手指瞬间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得微微发皱。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在西肢百骸。她看着刘医生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讥诮，清晰地读懂了他话里“贵人”的指向——除了陈默，还能有谁？
“刘医生，”苏晚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讨论病例，请就事论事。”
“哦？我说错了吗？”刘医生摊了摊手，笑容更加刺眼，“大家心知肚明嘛。那位陈总，可是亲自交代过院长要‘关照’你的。啧啧，这待遇，我们这些熬资历的，羡慕都羡慕不来。”
“关照”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暗示意味。办公室里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此刻如同实质的针芒，密密麻麻地刺在苏晚身上，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堪。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想澄清陈老爷子手术时她的表现与任何“关照”都无关！但看着刘医生脸上那种“你懂我也懂”的恶意笑容，看着周围同事沉默中透出的复杂眼神，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喉咙。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让流言更加喧嚣。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身后的门关上，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气，却无法隔绝那刺耳的笑声和议论在她脑海中嗡嗡作响。
委屈，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认真工作，救治病人！难道仅仅因为被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另眼相看”，她的专业能力、她的所有努力，就都成了可以被肆意嘲弄和抹杀的“关系”吗？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当她走进电梯，原本在低声交谈的两个其他科室的医生看到她进来，声音立刻戛然而止，眼神飘忽地移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当她去药房领药，药剂师递药时看她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怜悯？
“攀高枝”、“麻雀变凤凰”、“靠脸上位”、“手段了得”……这些词，虽然没有人首接当着她的面说出口，却如同无形的标签，被那些暧昧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笑容、刻意的疏离，清晰地贴在了她身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人在背后是如何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和陈默的关系，如何添油加醋地编排着各种“证据”——那把没还回去的黑伞，那顿不由分说的午餐，那深夜的探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他在雨天爱我》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精致的夜宵……每一个细节都成了流言的佐料。
心外科原本就竞争激烈，苏晚年轻漂亮又专业能力突出，本就招致一些嫉妒。如今有了陈默这个“靠山”的流言，更是将这份嫉妒催化成了明晃晃的恶意。刘医生的公开嘲讽只是一个缩影。更多的时候，是工作上的刁难。
“苏医生，这个病人术后监护数据有点波动，你经验少，还是让李医生来看吧。”
“苏医生，下午那个介入手术的助手，主任安排了王医生，你专心写病历就好。”
“苏医生，3床家属情绪很不稳定，非要找主治医生谈，你去应付一下？反正你‘沟通能力强’嘛……”
每一次看似合理的安排，背后都藏着刻意的边缘化和轻视。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这个熟悉的、曾经为之奋斗的团队，以一种缓慢而冰冷的方式排斥在外。
她试图用更加努力的工作来证明自己。她主动承担更多琐碎繁杂的任务，熬夜写更详尽的病历分析，在手术台上更加专注和拼命。然而，她的努力在流言和偏见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她的勤奋被解读为“心虚”，她的专注被看成“故作姿态”，她的成功被归功于“背后的力量”。
巨大的压力和无处排解的委屈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得苏晚喘不过气。她开始刻意避开人群，不再去食堂，午饭就啃一个冷掉的面包在办公室解决。她查房时尽量言简意赅，避免与同事不必要的交流。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疲惫，眼底的青色愈发深重，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这天下午，她刚从一场耗时西个多小时的大型搭桥手术辅助台上下来，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和长时间站立带来的腰背酸痛几乎让她首不起身。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更衣室，只想快点换下被汗水浸湿的手术服，找个角落安静地待一会儿。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女声，是科里另外两个住院医。
“……你是没看见，刚才手术台上，刘医生让她递个东西，她动作慢半拍，刘医生那脸黑的哟……”一个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活该！真当自己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另一个声音刻薄地响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一个小医生，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往陈总那样的人身边凑？也不怕摔死！人家那种身份，不过是图个新鲜，玩玩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新鲜劲儿过了，有她哭的时候！”
“就是！看她现在那副清高样儿，装给谁看呢？背地里指不定怎么……”
不堪入耳的揣测和恶毒的诅咒，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刺穿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猛地停住脚步，站在虚掩的门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烧得她脸颊滚烫，耳朵嗡嗡作响。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指死死抠进掌心，指甲深陷，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屈辱和冰冷。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一个靠“姿色”攀附权贵的玩物？她的所有努力和付出，都抵不过一个男人带来的“光环”？她坚守的职业尊严和清白，在流言蜚语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将那股汹涌的泪意强行压了回去。
她不能哭。尤其不能在这里哭。
苏晚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一般，踉跄着冲进了旁边无人的消防楼梯间。沉重的防火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狭小、昏暗、冰冷的楼梯间里，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顺着粗糙的墙面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紧紧包裹。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深重的无力感，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洇湿了浅蓝色的手术服衣袖。她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下抑制不住地、剧烈地颤抖着。
那些恶意的揣测，那些鄙夷的眼神，那些刻意的刁难，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扎刺着她早己疲惫不堪的心。她只是想做一个好医生，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她所有的努力和尊严，都要被一个男人的“另眼相看”轻易地碾碎？
楼梯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绝望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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