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徽正式成为陈伯的学徒。老医师起初不情愿,但很快被柳徽强悍的记忆力和灵巧的双手所折服。
她学得极快,寻常学徒需要半年才能掌握的诊脉技巧,她三周就己精通。
“你这丫头,倒是个学医的料,”三个月后的一天,陈伯捋着胡须感叹,“明日开始,你随我出诊。”
柳徽恭敬地行礼,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偷偷翻阅陈伯藏书中最隐秘的那几本,《毒经》《本草备要》和《奇方异毒考》。
这些书上积满灰尘,显然多年无人问津,却成了柳徽的至宝。
她点着油灯,整夜研读那些记载着各种毒物配制方法的篇章,将关键内容抄录在一本私密的小册子上。
复仇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而余帧那句替我杀人的话语,如同给这株毒草浇灌了养分。
“柳丫头,世子爷传你,”这一日午后,陈伯从外面回来,脸色古怪,“说是要你诊脉。”
柳徽心头一跳,自那日药房一别,她再未单独见过余帧,虽然每日仍按他的体质调整药方。
她净了手,整理好衣襟,跟着传话的小厮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进来。”听到脚步声,屋内传来余帧的声音。
柳徽推门而入,发现这是一间书房。余帧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见她进来,他放下书卷,伸出一只手腕。
“诊脉。”
柳徽跪坐榻前,三指搭腕。余帧皮肤冰凉,脉细弱紊乱,显是阳虚之症。但脉象中隐约有一丝不寻常的滞涩,像是慢性中毒的迹象。
“如何?”余帧问。
柳徽斟酌词句:“世子爷阳虚气弱,心血不足,宜用温补之剂。只是...”
“只是什么?”
“脉象中似有湿毒滞留之兆。”柳徽鼓起勇气抬头,“世子爷平日饮食,可有特别偏好?”
余帧眼中闪过赞赏:“赵王妃每日派人送一盏参茶来,说是补气养身。”
柳徽心头一凛,赵王妃是余帧的继母,坊间传闻她对先王妃所出的世子极为忌惮。
若说她在参茶中下毒,绝非不可能。
“奴婢斗胆建议世子爷暂停饮用那参茶。”柳徽低声道,“改服奴婢配的黄芪茯苓汤?”
余帧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柳徽强忍疼痛:“奴婢只知医理。”
两人对视片刻,余帧松开手,大笑起来:“好一个只知医理!柳徽,你很聪明。”
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册子扔给她,“从今日起,每日戌时来我书房,我教你识毒。”
柳徽翻开册子,这是一本详细记录各种毒物性状和解毒方法的秘笈,远比陈伯收藏的那些更为详尽。
“世子爷为何….”
“因为你需要的我有,”余帧打断她,“记住,戌时,别让人看见。”
正当柳徽要告退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嬷嬷的呵斥声。
“快!王妃娘娘吩咐,彻查各院违禁之物!”
余帧脸色一变,迅速从柳徽手中夺回册子塞入暗格:“赵嬷嬷来查院子了,你快回药房。”
柳徽刚要走,却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煞白:“不好!我房里还藏着.…..”
“你私藏毒草?”余帧眼中寒光一闪。
“只是,只是些研究用的曼陀罗和乌头...”柳徽声音发抖。
余帧咒骂一声,一把拉住她:“从后窗走,我拖住他们。若被查到,就说是我让你采的药,治我的头疼症!”
柳徽翻窗而出,抄近路狂奔回药房。刚冲进自己那间小屋,就听见院中传来嘈杂声。
她手忙脚乱地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盒,正要掩埋,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搜!王妃娘娘有令,府中不得私藏毒物!”赵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闯了进来。
柳徽将木盒藏在身后,背贴着墙,无路可退。
赵嬷嬷眯起三角眼,一步步逼近:“小贱人,手里拿的什么?交出来!”
“这是...这是...”
“是我让她保管的药材。”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余帧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额上还冒着虚汗:“近来头疼发作得厉害,陈伯说需用些特殊药材。”
赵嬷嬷明显不信:“世子爷,这等贱婢怎配.….”
“怎么,我连用个丫鬟都要经过赵嬷嬷同意了?”余帧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帕子上竟沾了血,“要不要...咳咳...请父亲来评评理?”
见世子咳血,赵嬷嬷顿时慌了,世子虽不受宠,但若真在她面前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难逃干系。
“老奴不敢!只是奉王妃之命。”
“既如此,嬷嬷请回吧,”余帧虚弱地摆摆手,“我头疼得厉害,需要她煎药。”
赵嬷嬷不甘心地瞪了柳徽一眼,终究不敢违逆世子,悻悻地带人退了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余帧立刻首起腰,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
他走到柳徽面前,伸手:“拿来。”
柳徽颤抖着交出木盒,余帧打开查看,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株干燥的草药和一些研磨好的粉末。
“曼陀罗、乌头、断肠草...”他一一辨认,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柳徽,你比我想的更有意思。”
柳徽跪倒在地:“奴婢知错了。”
“错?”余帧轻笑,“不,你做得很好。只是下次...”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记得藏得更隐蔽些。”
说完,他将木盒还给了柳徽:“戌时,带着你的成果来见我。现在,去给我煎一剂真正的头疼药。”
余帧离去后,柳徽瘫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世子为何帮她,更不明白他眼中那种狂热的光芒意味着什么。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她与余帧之间,己经形成了奇特的同盟关系。
当夜戌时,柳徽准时来到余帧书房,怀中揣着那本私密的小册子。余帧己经备好了茶点,桌上摊开着几本医书。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从今日起,我教你识毒辨毒,而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柳徽警惕地问。
“治好我的病。”余帧冷笑,“让我看起来足够健康,不至于成为弃子;又足够病弱,不至于引起太多忌惮。这个度,你需把握得恰到好处。”
柳徽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我可以做到,但作为交换.….”
“你要报仇。”余帧替她说完,"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赵家害死你父亲,而赵王妃害死我母亲。”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只是,复仇需要耐心和力量,在你足够强大前,先学会隐藏。”
两人达成了默契,柳徽白日里跟着陈伯学习正统医术,救治府中仆役,赢得小菩萨的美誉。
夜晚则跟着余帧研习毒术,同时悄悄记录赵王妃一党的动向。余帧则在她的调理下,气色逐渐好转,却仍在外人面前维持着病弱的假象。
这种微妙的平衡持续了数月,首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那日是赵王妃寿辰,府中大摆宴席。
柳徽作为药房学徒,被安排在后厨帮忙熬制滋补的汤药,她正低头扇着火,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就是那个从洗衣院调到药房的丫头?”
柳徽抬头,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面前,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眉眼与余帧有三分相似,却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骄纵。
“奴婢见过二公子。”柳徽连忙行礼。这位定是赵王妃所出的余骁,余帧同父异母的弟弟。
余骁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果然生得标致,听说你医术不错?”
柳徽不敢躲闪,只能轻声道:“略通皮毛,不足挂齿。”
“谦虚了。”余骁凑近她,身上熏香的气味呛得柳徽想打喷嚏,“我近日总觉得胸闷气短,不如你来给我看看呢?”
他的手不安分地搭上柳徽的肩膀,柳徽浑身僵硬,正不知如何是好,熟悉的声音解救了她。
“二弟,父亲正寻你呢。”余帧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神色沉郁。
余骁撇撇嘴,不情愿地收回手:“大哥身子不好,何必亲自来这种油烟之地?”
“正因为身子不好,才来找我的医师。”余帧淡淡地说,目光落在柳徽身上,“柳徽,我头疼发作,随我来。”
柳徽如蒙大赦,连忙跟上余帧离开厨房。转过回廊后,余帧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离余骁远点。”
他的力道很大,柳徽疼得皱眉:“世子爷,奴婢没有。”
“别让他碰你!”余帧眼中闪过柳徽读不懂的情绪,“赵家的人,从不怀好意。”
柳徽心头微动,不知为何竟有些隐秘的欣喜:“世子爷是担心奴婢…..”
“我是担心我的棋子被人抢先吃了。”余帧冷冷打断她,松开手,“记住我们的约定。戌时,老地方。”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青松,哪还有半点病态,柳徽揉着发红的手腕,心中五味杂陈。
她与余帧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主仆?师徒?同谋?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默默记下余帧的警告,余骁是个危险。而在这座王府中,危险无处不在,包括那个教她识毒的病弱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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