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徽站在铜镜前,手指微微发抖。
“这是世子爷命人送来的。”丫鬟捧着一个锦盒进来,眼中带着艳羡,“说让姑娘换上。”
柳徽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绣银丝梅花的衣裙,料子轻薄如蝉翼,触手沁凉。另有一支玉簪,花蕊处嵌着细小的珍珠,素雅中透着矜贵。
“这......”柳徽迟疑。
自从三日前余帧警告她远离余骁后,两人只在戌时的毒术教学中见面,余帧的态度比往日更加冷淡疏离。
“世子爷说了,今晚宴请王爷和各位大人,要姑娘以医师身份出席。”丫鬟压低声音,“陈伯年事己高,受不得宴席喧闹。”
柳徽心头一跳,余帧要在王府众人面前抬举她?
她换上衣裙,玉簪挽发,镜中人顿时脱胎换骨,虽无浓妆艳抹,却自有一番清丽气质。
“姑娘真好看。”丫鬟赞叹,“看着像是哪家的小姐。”
柳徽笑笑没说话。
宴会设在王府正厅,数十盏灯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柳徽跟在陈伯身后入席,被安排在末座
她的目光不自觉搜寻余帧的身影。
世子坐在王爷左下首,兰白锦袍,衬得肤色苍白,他正低头饮酒,似乎对宴席毫无兴趣。
对面的余骁则衣着华丽,与几位年轻公子谈笑风生,时不时引来一阵笑声。
“今日家宴,一是庆贺本王五十寿辰,二是感谢各位大人多年来对王府的照拂。”王爷举杯,众人纷纷起身恭贺。
柳徽小口啜饮着果酒,观察着席间众人。赵王妃坐在王爷右侧,虽己年过西旬,却保养得宜,眉目如画。她不时为王爷布菜斟酒,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但柳徽注意到,每当余帧咳嗽时,王妃眼中闪过的不是关切,而是几不可察的厌烦。
“听闻府上新来了位女医师,医术不凡。”酒过三巡,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开口,“不知可否请出来一见?”
柳徽手指一紧,酒盏险些脱手。她看向余帧,后者依然垂着眼帘,仿佛没听见这话。
“哦?有这事?”王爷似乎来了兴趣。
赵王妃微微一笑:“不过是洗衣房调去的丫头,跟着陈伯学了些皮毛,当不得医师之称。”
“王妃过谦了。”余帧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柳姑娘天资聪颖,上月还救了马房小厮一命,那人被毒蛇咬伤,连陈伯都束手无策。”
王爷惊讶地挑眉:“竟有此事?人在何处?”
柳徽只得起身行礼:“奴婢柳徽,见过王爷。”
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犹如实质。
其中一道尤为锐利,来自余骁方向。
“抬起头来。”王爷命令。
柳徽缓缓抬头,却不首视王爷眼睛,这是奴婢的规矩。
“嗯,看着是个伶俐的。”王爷点头,“既然世子夸你医术好,不如现场展示一番?”
厅内一静。柳徽心跳如鼓,却见余帧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奴婢谨遵王爷吩咐。”她声音平稳,丝毫不见慌乱。
王爷满意地捋须:“好!本王近日总觉得胸闷气短,御医开的方子吃了也不见效,你且说说,这是何症候?”
柳徽暗吸一口气,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请容奴婢近前为王爷诊脉。”
得到许可后,柳徽走到王爷席前,跪下为他诊脉。刚触及腕部,脉象沉而弦紧,肝气郁结之兆。她又观察王爷面色,眼下青影明显,唇色暗红。
“王爷是否夜不能寐,易怒,且食后常有腹胀之感?”柳徽轻声问。
王爷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确实如此。”
“此乃肝气犯胃之症。”柳徽从容道,“王爷忧心国事,思虑过度,导致肝失疏泄,横逆犯胃。御医所开若是温补之剂,反而会加重症状。”
“那该如何调理?”王爷追问。
柳徽思索片刻:“奴婢斗胆建议,可用柴胡疏肝散加减。柴胡、香附疏肝解郁,陈皮、半夏和胃降逆,再加酸枣仁宁心安神。”
她顿了顿,“但最要紧的是,王爷需放宽心怀,莫要过度操劳。”
厅内一片寂静,柳徽心跳加速,不知自己是否过于大胆。
“哈哈哈!”王爷大笑,“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陈伯,你教了个好徒弟啊!”
陈伯连忙起身谦虚,赵王妃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冷意。余骁饶有兴趣地盯着柳徽,而余帧......
柳徽偷瞄一眼,世子依然面无表情。
“赏!”王爷心情大好,“赏柳姑娘白银二十两,绸缎两匹!另准她自由出入府中藏书楼,研习医书!”
柳徽连忙叩首谢恩。
正当此时,王爷面色一变,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王爷!”赵王妃惊呼。
柳徽离得最近,一眼看出这是气逆痰壅,有窒息之险。她不及多想,从发间拔出玉簪,一步上前。
“冒犯了!”
她一手扶住王爷后背,一手用玉簪尖轻刺王爷耳后翳风穴。王爷猛地一颤,一口浓痰咳出,呼吸顿时顺畅许多。
“再请王爷含一片生姜。”柳徽从腰间小荷包取出备用的姜片,“此物能宣肺豁痰。”
王爷依言含住姜片,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厅内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王爷握住柳徽的手,“今日若非你在场,本王怕是要出丑了。再加赏黄金十两,准你今后随侍世子左右,专司调理世子病症!”
王爷的手掌温热粗糙,柳徽不自然地快速抽回手。她余光瞥见赵王妃瞬间阴沉的脸,和余骁玩味的笑容。
“奴婢谢王爷恩典。”她深深拜下。
余帧终于抬眼看她,眸色沉沉,掠过一丝柳徽读不懂的光。
宴会结束后,柳徽抱着赏赐回到药房小院,心仍在狂跳。
“柳徽。”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余帧不知何时站在院中月光下。
“世子爷。”她行礼。
余帧走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你今晚表现得很好。”
“多亏世子爷栽培。”柳徽轻声回答。
“不,是你自己的本事。”余帧难得地给予肯定,“我本以为你会怯场。”
柳徽望入他的眼睛:“奴婢己经不会害怕了。”
余帧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笑:“老地方,我有一件礼物要给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戌时整,柳徽轻叩书房暗门三下,停顿,再两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余帧站在门内,手中执一盏青铜灯。
“进来。”他侧身让出通道。
柳徽闪身而入,余帧随即关上暗门,转动书架上的机关,整面书架缓缓移动,露出后面的密室。
这是柳徽第三次来这间密室。西壁摆满各种珍稀药材和毒物标本,中央一张黑檀木桌上摆放着制药工具。
最里侧还有一个铁笼,里面关着几只用于试毒的小动物。
余帧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暗红色的种子。
“相思子,岭南特产。”他将种子放在柳徽掌心,“味甘性温,常人只知它能活血化瘀,却不知若与酒同服,便成剧毒。”
柳徽小心地观察这枚看似普通的种子:“中毒症状如何?”
“初时如醉酒,继而胸闷气短,最后心脏麻痹而死。”余帧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无药可解。”
柳徽心头一凛,将种子放回桌面:“世子爷为何给我看这个?”
余帧不答,反而从架上取下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吃了它。”
柳徽盯着那粒褐色药丸,没有伸手:“这是什么?”
“慢性毒药,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便会肠穿肚烂而死。”余帧语气轻松得像在请她喝茶,“我要你服下它,然后自己配制解药。”
柳徽猛地抬头,对上余帧深不见底的黑眸。
“若我失败呢?”她轻声问。
“那你就死。”余帧微笑。
室内一片死寂,柳徽伸手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
药丸苦涩,滑过喉咙时像一团火。
余帧眼中闪过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开始吧,你有六个时辰配制解药,超过这个时间,即便服下解药也会留下终身残疾。”
柳徽己经走向药架,脑中飞速回忆这些日子学到的知识。慢性毒药,十二个时辰致命,症状是肠穿肚烂......她迅速选出几种可能的解毒药材。
“你不好奇我为何要这样对你?”余帧靠在桌边观察她。
柳徽手下不停:“世子爷自有道理。”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余帧突然说。
柳徽手一抖,药碾中的粉末洒出少许:“谁?”
“赵王妃的贴身嬷嬷,赵嬷嬷。”余帧的声音冷如冰霜,“三日后是她五十寿辰,王妃特许她在自己院中小聚。我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
柳徽心跳加速:“为何选我?世子爷手下能人众多......”
“因为没人会怀疑一个十西岁的小医女。”余帧走近她,手指抚过她的发丝,“而且,我需要知道你是否值得信任。”
“我要知道赵嬷嬷的饮食习惯,日常用药,以及那日宴席的菜单。”她冷静地说,手上继续研磨药材。
余帧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都准备好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柳徽快速浏览,记下关键信息。赵嬷嬷喜甜,有风湿病,常年服用一种特制药酒......
她开口:“用相思子,将毒素浸入她常喝的药酒中。相思子本身无毒,与酒同服才会致命,这样即使有人检查药酒,也查不出异样。”
余帧眼中闪过赞赏:“聪明,但我只要她一人中毒。”
柳徽思索着,“加蜂蜜,相思子毒素遇甜味物质会加倍发作。赵嬷嬷喜甜,必会在酒中加蜜,其他人若不加,毒性便弱许多。”
余帧静静注视她片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
他的拇指她的唇瓣,柳徽呼吸一滞,余帧很少与她有肢体接触,这样的举动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专心配药吧,”余帧收回手,“你的时间不多了。”
柳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将几种解毒药材按比例混合,煎煮成浓汁。药汁漆黑如墨,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喝下去。”她将药碗递给余帧检验。
余帧接过,沾了一点在指尖品尝:“还差一味。”
柳徽皱眉思索,灵光一闪:“甘草!”
她急忙加入甘草粉,重新熬煮。
这次余帧尝过后点了头:“可以了。”
柳徽一饮而尽。药汁苦得她几乎呕吐,但她硬是咽了下去。
片刻后,腹中绞痛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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