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第五日,雪落无声,将京城染成一片素白。澈王府的梅花开得正盛,红蕊缀在枝头,映着皑皑白雪,别有一番清冷意境。
柳徽正坐在窗边临摹字帖,刚蘸了墨,就见十三急匆匆地穿过庭院。
“王爷,”十三掀开门帘,带进一阵寒风,“九千岁来了,说皇上有旨意。”
余帧刚放下手中的书,闻言微微挑眉:“哦?这时候传旨,倒是稀罕。”
来到正厅,燕庭正端坐在太师椅上,见余帧进来,忙起身笑道:“王爷可算来了,咱家这腿都快冻僵了。”
“九千岁大驾光临,是本王怠慢了。”余帧拱手行礼,“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燕庭展开明黄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厅中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和葵郡主,温婉贤淑,性行淑均,今赐婚于南疆小世子木吉,择开春完婚。着太子协同南疆总兵筹备婚事,澈王监管陪嫁事宜,钦此。”
余帧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茶水溅在手背上浑然不觉。他看向柳徽,正对上她同样惊愕的目光,怎么会突然被指婚去南疆?
宣读声在厅中落下,余帧才猛地回神,起身接旨时袍角带倒了脚边的炭盆:“臣...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带着疑惑,连燕庭都看出了异样。
“王爷这是怎么了?”燕庭收起圣旨,笑意里带着几分探究,“难道是觉得这差事棘手?”
余帧定了定神:“九千岁说笑了,只是事发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呵,那王爷可要上心些。”燕庭笑意堆在眼角,“皇上说了,和葵郡主金枝玉叶,婚事须按最高礼制筹备。陪嫁清单明日会由内侍处送来,王爷过目后,可得亲自去库房点验。”
余帧颔首:“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本王刚接管瑞王府产业,怕是精力不足……”
“王爷这就见外了。”燕庭呷了口热茶,雾气模糊了他阴柔的脸,“皇上特意交代,您是宗室里最稳重的,这差事非您莫属。再说太子殿下协理,您二位搭伙,再稳妥不过。”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毕竟太子岳丈是南疆总兵,您又是皇上亲封的澈王,这亲上加亲的体面,得做足了。”
柳徽将泡好的茶盏递给燕庭,目光扫过他腰间的暗龙纹玉佩,柔声笑道:“九千岁一路冒雪而来,定是冻着了。这茶里加了桂圆和生姜,暖暖身子。”
燕庭接过茶盏,笑意更深了:“柳姑娘茶沏得正好,比宫里的茶房还合咱家口味。王爷有所不知,这是皇上深思熟虑的决定。南疆土司近日遣使求和,愿以世子联姻表忠心,皇上念及边境安稳,才忍痛答应此事的。”
他呷了口茶,话锋一转,“说起来,郡主陪嫁的首饰还没定案,皇上说让柳姑娘也帮着参详参详,毕竟女子更懂这些。”
这话明着是托付,实则是把柳徽也拽进了局。柳徽浅笑应下:“能为郡主尽绵薄之力,是我的福气。只是我一介女流,不懂朝堂规矩,还望九千岁和王爷多指点。”
送走燕庭,柳徽刚关上门便低声道:“怎么那么突然?南疆那么远,土司世子木吉听说是个常年驻守边关的武将,性子粗野,怎么配得上和葵?”
余帧望着炭盆里跳跃的火光,声音沉得像结了冰:“配不配得上,从来不是皇上考虑的事。”
“可皇上分明是把你架在火上烤。让你监管陪嫁,明着是信任,实则是让你盯着太子与南疆的往来。你是皇帝的侄子,既不算嫡系,实权也不多,正好做这个中间人。”
余帧将圣旨卷起来,手指在“木吉”二字上轻轻敲击:“你以为土司真愿意送世子联姻?不过是老土司年纪大了,压不住手握兵权的木吉,想借皇家的势牵制儿子罢了。而皇上顺水推舟,既卖了土司面子,又把眼线安到了南疆心脏里,这笔买卖做得精明。”
“可她毕竟是郡主,皇上真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皇家子女,从来没有舍得二字。”余帧声音轻了些:“北境刚平,皇上绝不容许南疆再生乱。”
他忽然看向柳徽,眼中闪过锐利,“你觉得,太子会怎么做?”
柳徽略一思忖:“太子刚解禁足,急需立功赎罪。他若聪明,就该乖乖按规矩筹备婚事;可依他急于求成的性子,说不定会借着筹备之名,给他岳丈张承业送些‘私礼’。”
“算准了他会急。”余帧轻笑,“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无论太子选哪条路,都逃不出父皇的眼睛。”
正说着,十三匆匆进来:“王爷,沈大人派人送消息来,说太子在东宫发脾气,把南疆送来的礼单都撕了。”
余帧并不意外:“意料之中。去告诉沈池,盯紧东宫药房和库房,太子要送‘私礼’,多半会从这两处动手。”
十三领命而去,柳徽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我们要不要提醒和葵一声?至少让她有个防备。”
“不必。”余帧摇头,“她越是天真,皇上越放心,那些想动歪心思的人也越难下手。倒是我们,得在陪嫁里做点手脚。”
次日清晨,陪嫁清单送到澈王府。柳徽展开一看,目光在“药材百箱”处停住:“来了,南疆气候湿热,带些滋补药材合情合理,正好成了太子夹带私货的幌子。”
余帧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东宫药房监制”的印章上:“李太傅这主意打得倒是精明。明着是给郡主备的防风祛湿药材,暗地里指不定藏着多少军械粮草。”
柳徽忽然笑了:“那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日去点验时,只查明面数量,对箱子厚度、重量这些可疑之处,只做记录不深究,把难题留给皇上决断。”
“正合我意。”余帧眼中闪过笑意,“你这脑子转得比我还快。对了,让十三去给郡主送些上好的冻疮膏,就说是你特意备的,提醒她南疆天冷,也算全了心意。”
下午去宁王府时,雪己经小了。梁宁正对着一幅南疆舆图出神,见二人踏雪而来,开门见山:“皇上赐婚的事,你们怎么看?”
“借婚事稳南疆,借南疆试太子之心。”余帧首言,“皇上这步棋,一石二鸟。”
梁宁将一卷泛黄的纸推过来:“这是宁王巡查南疆的记录,张承业在那儿经营了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皇上让太子协理婚事,就是想看看张承业敢不敢借着太子的势伸手要好处。”
柳徽凑近细看,地图上用朱砂圈着几处粮仓:“张承业若安分,就该只接婚事不添乱;若是不安分,定会借着筹备之名索要粮草军械。”
“正是。”梁宁冷笑,“太子若答应,就是结党营私;若不答应,就是得罪岳丈。左右都是陷阱,只看他会不会跳。”
余帧合上卷宗:“王妃愿不愿帮个忙?帮我查清楚张承业最近的粮草动向,不必深究,只需让我知道他有没有私囤军粮。”
梁宁抬眸:“王爷想让我怎么查?”
“用宁王府的商队。”柳徽接过话头,“宁王府在南疆有几家绸缎庄,让掌柜们暗中留意总兵府的采买动向,既自然又不会引人怀疑。”
梁宁眼中闪过赞赏:“柳姑娘倒是比王爷还懂藏锋。好,我这就去安排。但我有个条件,将来若查到张承业的罪证,得让我亲手呈给皇上。”
“成交。”余帧起身,“三日后我去库房点验,在此之前,给我准信。”
三日后,余帧带着柳徽去内务府库房点验。库房总管早己等候在门口,见二人来了,忙躬身行礼:“王爷、柳姑娘里边请,所有物件都按清单摆好了。”
库房内灯火通明,数百个箱子整齐排列,金银珠宝的光芒几乎晃眼。柳徽逐一查看首饰箱,指着一对凤钗道:“这对钗的珍珠光泽不对,怕是有瑕疵。”
总管脸色微变:“这是东宫送来的,说是太子妃亲自挑选的...”
“既是给郡主的嫁妆,半点不能马虎。记下,凤钗一对待验,让东宫重新送来。这是给郡主的体面,也是给皇上的体面。”
余帧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笑意。她这是故意敲打东宫,暗示他们别在暗处搞小动作。
走到药材区时,余帧故意放慢了脚步。数十个贴着封条的木箱堆在角落,上面写着“东宫药房监制”。
“这些就是太子殿下筹备的药材?”余帧问道。
总管点头哈腰:“正是,太子殿下特意交代,都是南疆稀缺的珍品,还请王爷仔细查验。”
余帧示意十三打开一箱,里面是些常见的滋补药材。但柳徽注意到,箱子底层的木板比寻常箱子厚了许多,她轻轻敲了敲箱壁,声音有些发闷。
“数量倒是对得上。”柳徽笑着打圆场,“只是药材怕潮,还是单独存放吧。十三,记下来:药材百箱,另库封存,待太医查验药性后再入库,可别让郡主用坏了身子。”
总管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离开库房时,柳徽低声道:“箱底至少藏了两层东西,听声音像是铁器和布匹,十有八九是军械和军粮账册之类。”
“太子急着给岳丈送‘投名状’,我们不妨‘帮’他递话。”
余帧眼中闪过算计:“让沈池把药材箱异常的消息透给燕庭,不用明说,点到为止就行。皇上要的不是证据,是太子的态度。”
柳徽会心一笑:“还要给和葵备些实在的东西。她怕是不知人心险恶,得在嫁妆里放些防身的药粉和求救的信号弹,对外就说是安神香和烟火玩物。”
“想得周到。”余帧握住她的手,“等下就让十一去办,务必做得隐蔽。”
回到王府时,暮色己浓。
刚落座,十一便上前禀报:“和葵郡主派人送来个锦盒,说是谢柳姑娘帮忙挑首饰。”
柳徽打开锦盒,里面是支梅花簪,簪头歪歪扭扭刻着个“谢”字,旁边还放着颗晶莹的冰糖。
“和葵虽然天真,也察觉到婚事不对劲,这梅花簪和冰糖,是在跟我们讨安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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