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漫过船舷时,阿渔拓在帆上的字正一点点渗进帆布。
林晚晚指尖的向生菊苗缠着片焦黑的书页,苗叶上的海图在金鳞光中漾开,露出座被火山灰笼罩的岛——岛中央的崖壁上,凿着无数个洞窟,窟口的藤蔓里,藏着点点星火,像被遗忘的眼睛。
“是‘焚书岛’。”金元宝摸着帆布上被火灼出的洞,边缘结着层盐霜,“贞典司余孽把搜来的女子手稿都藏在洞窟里,每月十五就点火焚烧,说‘烧尽淫词,海疆自宁’。守岛的‘焚书卫’,据说都是被割了舌头的书生,只能用手语比划着添柴。”
船刚绕进岛礁,就听见崖上传来木柴爆裂的脆响。最高的洞窟正往外冒黑烟,烟柱里飘着些没烧尽的纸角,其中片打着补丁的麻纸,竟晃晃悠悠落在林晚的金鳞上——纸上用炭笔写着“关雎”二字,笔画被火燎得蜷曲,却在金辉中显出底下的暗纹:是幅逃生的路线,终点画着朵野菊。
“是‘藏书人’的暗号。”萧彻的影在鳞光中凝出清晰的轮廓,他的指尖抚过那片麻纸,纸角突然展开,露出个极小的指印,“是个孩子的手,岛上藏着‘不贞盟’后代,他们用孩童的笔迹混在禁书里,偷偷画下焚书卫换班的时辰。”
阿渔突然指着崖壁的裂缝。有个穿粗布衫的小姑娘正往缝里塞东西,她的裤脚沾着火山灰,塞进去的油纸包滚落出来,里面掉出的不是别的,是半块啃剩的麦饼,饼心嵌着片晒干的向生菊——是用暗河漂来的鳞菊晒的,遇火会发出刺目的光。
“她在给洞窟里的人送信号。”林晚将金鳞贴近船板,鳞面映出洞窟内的景象:十几个女子围着堆未烧的书,用指甲在书页边缘刻着字,刻满的书就塞进崖缝,让涨潮的海水卷走,“她们中有人是当年被抓的绣娘,有人是逃来的教书女先生,麦饼是她们约定的‘平安符’。”
焚书卫换班的铜锣突然敲响。守在最高洞窟的人转身时,腰间的钥匙串晃出片鳞——是用被烧书籍的铜扣磨的,上面刻着的“不”字,与林晚金鳞上的野菊纹隐隐相合,“他在钥匙孔里藏了向生菊粉,每次开锁,粉就会落在书堆上,是在给她们留逃生的时间。”
月上中天时,林晚晚的向生菊苗突然往帆上钻。根须缠着“关雎”二字,帆布竟顺着海风吹向崖壁,像面巨大的旗,将逃生路线映在火山灰上。小姑娘突然吹了声口哨,洞窟里的女子们纷纷抓起刻满字的书,往裂缝跑,书角划过岩壁的火星,与向生菊粉相遇,燃起串金红的火,像条引路的龙。
“是‘书火引’!”阿渔将船上的油布抛向崖壁,油布遇火不燃,反而显出更多藏书的洞窟,“这些书里混着浸过海水的布页,烧不着,却能引火!”
焚书卫的头领举着火把赶来时,最高的洞窟突然传出孩童的朗读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藏在书堆里的孩子,他们把禁书里的句子背得滚瓜烂熟,声音撞在崖壁上,让所有未烧的书都轻轻颤动,书页里的暗纹在共鸣中连成一片,“娘说,背下来的字,烧不掉!”
头领的火把突然掉在地上。他扯开衣襟,心口处刺着朵野菊,是当年被他救下的教书女先生刻的,“她说……字是活的,烧了皮,还有骨……”
金鳞的光突然漫过整座岛。未烧的书在光中浮起,书页自动翻开,将女子们刻的字映在崖壁上,从“我要回家”到“天地不仁”,从“女儿当自强”到“野菊遍天涯”,字字句句都在海风中震颤,像无数人在齐声呐喊。
潮水涨至最高时,藏在崖缝里的书被卷进大海。纸页遇水后,刻字的地方浮出金红的光,在浪上织成条发光的路,通向暗河的方向。小姑娘坐在阿渔的船上,手里捧着半块麦饼,饼心的向生菊在月光下舒展花瓣,露出里面的字:“下座岛,有我们的人。”
“女子愿”的书页在船板上微微隆起。阿渔用炭笔在新页上画了座燃烧的岛,岛的边缘却长着丛丛绿芽。海疆的女子们纷纷将刻字的贝壳压在书页上,贝壳反射的光让纸页渐渐变得厚实,像在积攒着跨越山海的力量。
林晚望着渐渐远去的焚书岛,崖壁上的字还在发光,被火山灰覆盖的地方,己有新的绿芽钻出。她知道,这座岛的火虽熄,但更远的海域还有焚书的烟,那些被禁的字还在黑暗里等待。可此刻看着浪上那条纸页铺成的路,看着“女子愿”上那丛破灰而出的芽,突然觉得,就算要烧尽九百本书、闯过九十座岛,只要还有人在字里藏着不屈,这火就永远烧不尽希望。
最前面的浪尖托着片完整的书页,上面的“关雎”二字己被海水浸得柔软,却在月光下显出种惊心动魄的美。有只海鸟落在书页上,用喙轻轻啄着字,仿佛在辨认那些跨越了火焰与浪潮的笔画。远处的海平面上,新的岛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个等待被翻开的新章节,带着墨香与海风的气息,静静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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