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把新岛裹得密不透风。林晚晚指尖的向生菊苗缠着片兰叶，叶尖的露珠坠在金鳞上，漾开的光里浮出座石牌坊，坊上的“贞烈”二字被人用利器划得斑驳，划痕里嵌着些细碎的花瓣，是向生菊的。
“是‘毁碑岛’。”金元宝拨开船头的雾，看见牌坊下跪着几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贞典司余孽在这里立了七十二座贞节碑，谁家女子不愿守节，就把名字刻在碑背，让晨雾里的‘蚀名蛊’啃噬，不出三月，就会被全岛人遗忘，像从没活过。”
苏老汉的渔网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下。网眼里卡着块碎瓷片，上面用胭脂写着个“婉”字，字迹被海水泡得发晕，却在金鳞光中显出淡淡的血痕——是从碑上拓下来的，拓痕边缘的纹路，与阿蘅背上的野菊刺青隐隐相合。
“是婉娘的字。”阿砚认出瓷片的釉色，是官窑特供的胭脂盒，“她原是岛主的女儿，因拒绝嫁给贞典司的爪牙，被刻了‘不贞’碑，听说她趁夜用胭脂在碑上写字，写满了就用瓦片刮去，再重写，说‘只要字还在，我就还在’。”
雾中的牌坊突然传来凿石声。婉娘正跪在碑前，手里攥着半截瓦片，指尖被磨得血肉模糊，碑背的“婉”字被她刮了又刻，刻了又刮，石粉混着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堆，像座微型的坟。
“蚀名蛊在雾里！”林晚的金鳞突然飞射向碑顶，金光撞开的雾团里，露出无数银灰色的小虫，正往婉娘的字上扑，“她每写一笔，蛊虫就多一分，可她的血混着胭脂，竟能让蛊虫暂时不敢靠近！”
婉娘的胭脂盒突然从袖中滑落，摔在石粉堆里，露出里面藏着的向生菊籽——是去年从洋流漂来的书卷里找到的，她每天用指尖的血浇灌，籽虽没发芽，却在盒底长出层细密的根须，“我娘说，花籽不发芽，不是死了，是在等合适的时辰。”
林晚晚的向生菊苗突然往碑上探。根须缠着婉娘的指尖，她的血顺着根须爬上碑背，被蚀名蛊啃噬的“婉”字突然泛出红光，石缝里的向生菊籽纷纷破土，在碑面织成朵金红的花，将“贞烈”二字彻底覆盖。
“是时候了！”阿蘅突然念起《楚辞》里的句子，声音穿透晨雾，岛上的女子们纷纷从雾里走出，手里都捧着藏了多年的字：有绣在帕上的，有刻在木片上的，还有写在贝売内侧的，“她们在呼应婉娘的字！”
贞典司的爪牙举着鞭子赶来时，七十二座贞节碑突然同时震动。碑背被刻满的名字在菊光中浮现，每个名字旁都长出朵小小的向生菊，蚀名蛊在花海中纷纷坠落，化作石粉，滋养着那些新生的根须，“是被遗忘的女子们！她们的执念一首在碑里！”
婉娘突然将瓦片掷向牌坊顶端。刻着“贞烈”的石匾轰然坠落，碎块里露出块暗格，里面藏着卷泛黄的布帛，是“不贞盟”女子的名录，上面的名字与碑背的名字一一对应，最末页写着行小字：“碑可毁，名不灭，菊花开时，魂归来。”
“原来她们早就料到了！”金元宝看着布帛上的名录，突然认出其中个名字，是他外婆的，“我外婆当年说去寻亲，原来……”
“女子愿”的书页在雾散时轻轻舒展。婉娘用带血的指尖在新页上拓下自己的名字，拓痕处立刻长出丛兰草，草叶上的露珠滚落，映出岛上女子们的笑脸，她们正合力推倒那些贞节碑，碑石落地的声响，像在砸碎陈年的枷锁。
林晚望着那片倒下的碑，突然觉得，所谓的“贞烈”，从来不是用石头刻出来的，而是藏在每个不愿屈服的灵魂里。金鳞映出的海面上，婉娘的胭脂盒漂在水上，里面的向生菊己开出小小的花，花瓣上的纹路，是无数个被记起的名字，像串闪光的珠子，串起了被遗忘的时光。
最前面的那朵向生菊己漂出很远，花瓣上的名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个拾贝的小姑娘捡起它，把自己的名字用贝壳刻在旁边，刻痕里很快渗出细小的根须，像在说：你的名字，我记住了。远处的海平面上，新的岛影在波光中摇晃，像块等待被书写的空白石碑，带着晨露与花香，静静候着。
作者“冒火的东方”推荐阅读《千万不要跟人说你是黄花闺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S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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