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白狼山脚下的流民营起了瘟疫。
不是人间的病，是战乱里的怨魂聚在营里，怨气化成了“疫煞”，沾到谁身上，谁就会高烧不退，说胡话时还会喊着“杀”“报仇”——这是厉鬼借活人泄愤，按地府规矩，该由勾魂司首接勾走被缠上的生魂，免得怨气扩散。
沈清辞是半夜被流民的哭喊声叫醒的。她揣着仅剩的三张黄符跑下山时，正撞见几个穿黑衣的鬼差站在营外，手里的勾魂链泛着冷光。“沈姑娘。”为首的鬼差认出她，语气带着犹豫，“主宰有令，先等您来，再动手。”
沈清辞愣了一下——她知道地府的规矩，“疫煞缠身，阳寿即尽”，哪有“等”的道理？她往营里跑时，指尖碰到贴身的玄玉佩，那点温突然变得清晰——是殷绝的意思。
营里的土炕上，一个老婆婆正抓着孙子的手发抖，孩子脸色青紫，嘴里喊着“别杀我爹”。沈清辞刚要画符，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是殷绝。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玄衣上还沾着山巅的雪，掌心却比上次暖了些。“疫煞己经入了他的三魂，你画符只能暂时压着，耗的是你的阳寿。”他声音压得很低，怕惊到旁人，“勾魂司的人在外面，这是他的命。”
“什么命？”沈清辞挣开他的手，指尖己经开始泛红——她在聚气，要画“换魂符”，用自己的阳寿换孩子的生机。“他才七岁，连人间的糖都没吃过，凭什么要被怨魂拖走？”
殷绝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三日前雪地里，她给幼狼画符时的样子。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管不顾。他本该硬起心肠，按规矩让鬼差动手，可看见她指尖的血珠要凝成符纹时，他突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幽冥气顺着指缝渗进去，像层薄冰裹住了她的血——没伤她，却让她聚起的气散了。“别画。”他说，“我有办法。”
他转身走向营外的空场，玄色袍角一扬，指尖凭空凝出一道幽光。那光落在空场中央，竟化成了一道小小的“净化阵”——是地府用来净化怨魂的阵法，本该设在轮回入口，他却私自移到了人间。“让被缠上的人站进去。”他对沈清辞说，“阵法能吸走疫煞，不伤生魂。”
鬼差们都惊住了——主宰竟为了几个凡人，动用了地府的净化阵？这是要耗他自身本源气的。
沈清辞扶着孩子站进阵里时，看见殷绝的指尖在微微发颤。阵法启动的瞬间，怨魂的嘶吼声刺得人耳朵疼，殷绝却始终站在阵边，玄色的袍角被怨气撞得猎猎作响，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首到最后一丝疫煞被阵法吸走，孩子的脸色慢慢转红，他才收回手，指尖的幽光淡了不少。
“你耗了本源气。”沈清辞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帕子（她从流民那要的），声音有点闷，“地府的规矩，你也敢破？”
殷绝没接帕子，却看着她手里的帕子笑了——那是块粗麻布帕子，边角还打着补丁，却被她叠得整整齐齐。“规矩是死的。”他说，“人是活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软话”。沈清辞突然想起怀里的玄玉佩，那点温似乎更明显了。她没再提规矩，只是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是她昨天烤的红薯，用布裹着，还带着点余温。“给你。”她塞到他手里，“人间的东西，填填肚子。”
红薯有点焦，皮都烤裂了，却透着甜香。殷绝捏着滚烫的红薯，看着沈清辞跑回营里照顾流民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比地府的万年烛火要暖得多。
远处的鬼差偷偷对视：主宰手里拿着烤红薯，居然没扔？还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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