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条的边角在指尖卷成筒状，李继业的拇指反复着 "实发金额：7982 元" 的数字。社保扣除项像块顽固的污渍，养老保险 486 元、医疗保险 122 元、公积金 650 元，每项数字都像钢针往肉里扎。他往台历上房贷还款日的红圈看，9600 元的月供数字被红笔描了三遍，工资条上的实发金额比这个数字短了截，像段没焊满的接缝。
会计的计算器还在桌上显示着合计数，"李工，这个月绩效扣了点，" 小姑娘的指甲在键盘上悬着，"东洲项目的奖金又没下来。" 打印机吐出的离职申请在旁边泛着白，是部门里第五个因为工资跳槽的年轻人。李继业的钢笔在工资条背面划着除法，7982 除以 30 天，日均 266 元，刚好够买两袋 42.5 级水泥，却不够支付女儿钢琴课的课时费。
林晓的平板电脑在茶水间亮着，某招聘网站的监理工程师薪资行情在屏幕上滚动。"同年限的施工员月薪都过万了，" 姑娘的马尾辫随着叹息声晃动，手指在 "监理行业薪资十年涨幅 32%" 的图表上划过，"还赶不上通货膨胀率的一半。" 她往李继业手里塞了片面包，包装袋上的价格比上月贵了五毛，"上次去工地买安全帽，老板说进价涨了三次。"
小张的房贷短信在手机屏幕上闪着红光，"本月应还 8750 元" 的黑体字刺得人眼睛疼。年轻人攥着自己 6850 元的工资条，指节泛白："扣除房租只剩 3000，" 他往李继业桌上放了份兼职清单，周末去做资料扫描能挣 200，"但总监您还要还房贷养孩子，" 工资条上的 "独生子女费 3 元" 像个嘲讽的笑话，"这钱连买包尿不湿都不够。"
老周的烟袋锅在搪瓷杯沿磕了磕，火星照亮了他手里的退休工资卡。"我 2010 年退休时才 3200，" 老人往李继业面前推了推存折，"但那时房贷才 1500。" 他的指甲在工资条的 "岗位工资" 栏划过，4500 元的数字比二十年前的基本工资高十倍，"可房价涨了二十倍啊。" 窗台上的仙人掌突然掉了片刺，像从工资条上脱落的小数点。
王涛的保温杯往水电费通知单上顿了顿，茶水在 "386 元" 的数字上洇开片痕。"这月空调开得多，"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份家庭开支表，红色笔迹在 "教育支出" 的 2500 元下划了波浪线，"女儿的奥数班又涨价了。" 走廊里传来新员工的议论，说转正后还不如在施工队放线挣得多，李继业突然想起自己刚工作时，工资条虽薄，却能在月底给家里买台洗衣机，现在的工资条厚了，能买的东西反而少了。
李继业把工资条折成方块塞进裤袋，布料摩擦的声音像在数着硬币。路过菜市场时，猪肉摊的价格牌写着 "38 元 / 斤"，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条，突然觉得那几张纸轻得像片落叶。房贷、学费、生活费，像三道必须焊满的缝，而工资条上的数字，总差那么几毫米。
晚风吹进阳台时，李继业的烟蒂在空烟灰缸里明灭。妻子把女儿的绘画奖状贴在冰箱上，画里的房子旁边写着 "爸爸盖的"。他望着工资条上的数字，突然发现自己盖了一辈子房子，却快撑不起自家的房贷。月光透过窗户在工资条上流淌，那些黑色的数字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像未凝固的混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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