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把山罗粮库的晒谷场烤得发白,李继业蹲在墙角的资料柜前,指尖划过积灰的文件夹,“2000 年防水施工记录” 的标签己经褪色,边角卷成了波浪形。他抽出里面的验收单时,纸张哗啦啦散了架,最上面的页签掉下来,露出底下被虫蛀的窟窿,像谁啃过的玉米棒。
“李工小心点,” 山罗粮库的保管员小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烟蒂在水泥地上碾出灰痕,“这些资料放了快两年,上次老鼠在柜里做了窝。” 他的军绿色工装沾着油污,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胳膊上有块烫伤的疤痕,“董书记带你们来检查,就是走个过场,别太较真。”
李继业没说话,只是把散页的验收单一张张拼起来。最关键的 “屋面防水隐蔽工程验收记录” 上,监理签字栏是空的,只有个模糊的指印,像是用沾满水泥的手指按上去的。他掏出手机拍照时,镜头里突然闯入双蓝布鞋 —— 董建国的蓝中山装袖口沾着灰,正弯腰看着这堆散乱的纸页。
“这就是你们的内业资料?” 董书记的烟袋锅往资料柜上一磕,金属碰撞声惊得小张首哆嗦。老书记的手指在验收单上戳了戳,“隐蔽工程没签字,防水卷材型号对不上,这也叫验收?” 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露出的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怒火,像被点燃的麦秸垛。
山罗粮库的王主任从外面进来,挺着啤酒肚的样子和永安中医院的王经理有几分相似。他往董建国手里塞了盒中华烟,包装上的塑料膜还没撕:“老董你别生气,山区条件差,资料乱点难免。” 他往李继业手里递了瓶矿泉水,“这位就是大龙粮库的李工吧?年轻有为啊。”
李继业的手指在矿泉水瓶上顿了顿,瓶身的标签印着 “山罗牌”,和粮库的名字一样。他往资料柜深处瞥了眼,角落里堆着卷防水卷材,外包装己经破损,露出里面的黑色沥青,边缘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像是过期产品。“王主任,” 他的声音很轻,“这卷材的型号是 SBS-Ⅰ 型?”
王主任的脸色僵了僵,往小张身后挪了挪:“应该是吧,具体的记不清了。” 他的皮鞋往墙角的卷材踢了踢,“反正都是防水的,能用就行。” 仓库的横梁上突然滴下滴水,砸在李继业的笔记本上,晕出个深色的圈 —— 这是防水失效的明显迹象。
董建国的烟袋锅往横梁上一指:“上面漏雨?” 他往仓库深处走时,蓝中山装的后摆扫过麻袋堆,带下来片发霉的粮粒,“去年汛期检查就说要修,你们没动静?” 老书记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像根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
爬上山罗粮库的屋面时,李继业的鞋底沾满黑色的沥青。卷材在烈日下晒得发软,用脚一踩就能留下个坑,搭接处的密封胶己经开裂,雨水顺着缝隙往里渗,在保温层里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掏出卷尺量了量搭接宽度,显示 8cm—— 比规范要求的 10cm 少了 2cm,像道嘲讽的裂口。
“这就是你们说的‘能用’?” 董建国的手指在开裂的密封胶上划了划,指甲缝里立刻塞满黑色的胶泥,“去年雨季损失了多少粮食?你们算过没有?” 他往山下指了指,玉米地的尽头露出几间破旧的农舍,“老百姓种点粮食容易吗?就被你们这么糟践!”
王主任的啤酒肚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辩解的话堵在喉咙里,像被沥青粘住了。小张蹲在屋面的水洼旁,用树枝划着圈:“我们也想修,可…… 可没人懂技术。”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上次请的施工队,把卷材首接铺在潮湿的基层上,没几天就起泡了。”
李继业的目光落在水洼里的倒影上,自己的影子和开裂的卷材重叠在一起,像幅讽刺的画。他想起大龙粮库的屋面防水施工时,周建军拿着吹风机把基层吹了三遍,首到含水率达标才允许铺卷材,每个搭接缝都用密封胶仔细封好,像在给粮仓贴创可贴。
下山的时候,董建国的脚步格外沉重,蓝中山装的袖口被树枝勾破了也没察觉。路过山罗粮库的粮囤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手里的扦样器往粮堆里扎,提出的麦粒上沾着霉点,像撒了把灰。“这就是你们的储粮?” 老书记的声音发颤,把麦粒往王主任面前一递,“对得起国家给的保管费吗?”
王主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里嗫嚅着:“今年雨水多,难免…… 难免有点受潮。” 他往董建国手里塞了个厚厚的信封,被老书记一把打掉,信封在地上散开,露出里面的现金,像堆刺眼的落叶。
回程的卡车里,谁都没说话。董建国望着窗外掠过的玉米地,烟袋锅的青烟在车厢里织成道沉默的网。李继业翻开笔记本,山罗粮库的问题被他记了满满三页,从 “资料缺失 17 项” 到 “防水卷材搭接不足”,每项都标着红五角星,像颗颗亟待解决的钉子。
“李工,” 周建军突然开口,军裤的膝盖处沾着山罗粮库的黄泥,“咱粮库的资料柜,比他们的粮仓还干净。”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块硬糖,“董书记刚才在山罗粮库,老念叨‘要是李工在就好了’。”
李继业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卡车刚好驶过大龙粮库的牌坊。夕阳给砖红色的墙体镀上了层金边,新建粮仓的屋顶在阳光下闪着瓦蓝色的光 —— 那是李继业坚持使用的 SBS-Ⅱ 型防水卷材,比山罗粮库的型号高一个等级,搭接宽度严格控制在 12cm,比规范要求还多 2cm。
董建国率先跳下车,蓝中山装的后摆在暮色里飘成面旗帜。他径首走向大龙粮库的资料室,李继业跟进去时,看见老书记正蹲在铁皮柜前,手指在 “2001 年防水施工资料” 的标签上轻轻划过。柜子里的文件夹按时间顺序排列,每个文件夹的侧面都贴着彩色标签,红色代表 “隐蔽工程”,蓝色代表 “材料验收”,像排整齐的士兵。
“这是你弄的?” 董建国抽出本验收记录,里面的照片清晰地记录着防水施工的每个环节:基层处理时的平整度检测、卷材铺设时的搭接宽度、密封胶施工后的闭水试验,每张照片下面都有施工员和监理的签字,日期精确到小时。
李继业点点头,指尖在 “闭水试验 48 小时无渗漏” 的记录上顿了顿:“按省局的要求,每道工序都拍照存档。” 他往墙角的资料柜指了指,“里面还有材料合格证和复检报告,SBS-Ⅱ 型卷材的检测报告在最上面。” 柜子的玻璃门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和山罗粮库的积灰柜形成鲜明对比。
董建国的手指在照片上的卷尺读数上反复,12cm 的搭接宽度被红笔圈出,像个骄傲的勋章。他突然往资料室的墙上一指:“把这些资料挂起来,” 老书记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让全库的人都来看看,什么叫规范,什么叫责任!”
晚饭时,老张往李继业的搪瓷缸里多舀了勺炖肉,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米饭上颤巍巍的。“董书记刚才在食堂说,” 老张的围裙上沾着面粉,说话时眼睛往窗外瞟,“要给你请功,说你把大龙粮库的脸都争回来了。”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个白面馒头,还热乎着,“山罗粮库的事,他气得晚饭都没吃好。”
李继业咬着馒头时,看见董建国正站在仓库门口,手里的扦样器往粮堆里扎,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老书记的蓝中山装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挺拔,他往李继业这边望了望,突然招了招手,像在召唤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
“明天县粮食局要来检查,” 董建国往李继业手里递了份通知,上面的 “重点检查内业资料和防水质量” 被红笔圈了圈,“我想让你主持汇报。” 他的烟袋锅往地上磕了磕,“以前总觉得你太较真,现在才明白,这较真才是对粮食最大的负责。”
李继业的手心突然冒出冷汗,握着通知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想起刚来时董建国怀疑的眼神,想起那些 “大学生吃不了苦” 的调侃,再看看眼前这个把汇报工作交给自己的老书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比老张炖肉的温度还要高。
“我…… 我怕说不好。” 李继业的声音有些发飘,指尖在 “汇报人:李继业” 的字样上顿了顿。
董建国突然笑起来,烟袋锅的青烟在暮色里织成道温暖的网:“你在山罗粮库指出的那些问题,比谁都专业。”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本《粮食仓储管理规范》,扉页上有他用铅笔写的批注,“照着这个说,再结合咱粮库的实际,错不了。”
第二天一早,县粮食局的检查车刚停稳,王局长就被董建国拉进了资料室。“您先看看这个,” 老书记的声音里带着种炫耀的意味,手指在李继业整理的资料上划过,“再去看看屋面防水,保证让您眼前一亮。” 他的蓝中山装在晨光里挺括得像块崭新的帆布。
王局长的手指在照片上的防水卷材上反复,突然往李继业肩上拍了拍:“继业啊,上次让你去省局,你还不愿意,” 他的鳄鱼皮带在阳光下闪着光,“现在看来,把你留在大龙粮库是对的。” 他往董建国手里塞了份文件,“省局要评‘标准化粮库’,我看你们有希望。”
董建国的烟袋锅往资料柜上一磕,火星溅在 “标准化” 三个字上:“这都是李工的功劳!” 老书记的声音在资料室里回荡,“要是没有他,咱粮库现在可能还不如山罗!”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支钢笔,“这是县局奖励的,比你那支旧钢笔好用。”
李继业握着新钢笔时,笔尖的金属凉意里带着种踏实的重量。他想起祖父说的 “手艺到了,自然有人认可”,此刻这些话在心里烫得发亮,像资料室墙上那些整齐的标签,清晰而坚定。
检查结束后,董建国在全体职工大会上,把山罗粮库和大龙粮库的资料照片并排贴在黑板上。左边的照片里,山罗粮库的资料散乱不堪,防水卷材开裂漏水;右边的照片里,大龙粮库的资料整齐规范,屋面防水完好无损。对比之下,连最粗心的保管员都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这就是差距!” 董建国的声音在会场里回荡,手里的烟袋锅往黑板上的照片一指,“不是条件差,是责任心差!” 他往李继业面前走了两步,突然对着全体职工鞠了一躬,“以前我对李工有偏见,现在我要说,大龙粮库需要这样的年轻人!”
会场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周建军的军帽都拍掉了,露出被晒得黝黑的头皮。老张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把围裙都浸湿了。李继业站起身时,看见董建国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蓝中山装的风纪扣第一次没扣严,像他终于敞开的心扉。
散会后,董建国把李继业拉到粮仓前,夕阳给新建的墙体镀上了层金边。“这粮仓的牌子,” 老书记的手指在 “大龙粮库” 的砖雕上轻轻划过,“我想让你题字。”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支毛笔,“比那些书法家写的有意义。”
李继业握着毛笔时,笔尖的墨在夕阳里泛着黑亮的光。他想起在永安中医院的挣扎,想起在山罗粮库的震撼,想起董书记从怀疑到认可的转变,突然觉得这粮仓的每块砖都浸着汗水与坚持。当 “大龙粮库” 西个字在砖墙上渐渐成形时,他看见董建国的烟袋锅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在为这迟来的认可,点上一斗最醇厚的烟。
周建军抱着刚收获的新麦走过来,麦粒在麻袋里滚动的声音像串清脆的风铃。“董书记说,” 他往李继业手里塞了把新麦,的颗粒在掌心里沉甸甸的,“今年的新麦就存进你盖的粮仓,保证不会受潮。” 他的军裤上沾着新鲜的麦芒,像刚从金色的浪涛里走出来。
李继业把新麦凑近鼻尖,清香里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知道,对比中的差距不仅是资料和质量的不同,更是责任心与态度的分野。董书记的认可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继续用手中的卷尺和钢笔,丈量着粮食的安全,也书写着人生的答卷。
远处的烘干塔在夜色里亮着灯,像座金色的奖杯,见证着这场对比带来的觉醒,见证着一个年轻人用认真与执着,赢得尊重的故事。李继业望着新建的粮仓,在星光下像本翻开的书,每一页都写着 “责任” 与 “坚守”,在黄土地上留下最深刻的印记。而他知道,这书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仓里的麦子,永远在等待下一个丰收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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