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无月。
黄河水面漆黑如墨，只有零星星光映出微微波光。陈沉站在船头，手中的银镯不断震动，发出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嗡鸣。手腕上的疤痕灼痛难忍，像是有一块烧红的铁烙在皮肤上。
"快到了。"赵船夫压低声音，将船速降到最低。老船夫今天全副武装——腰间别着鱼叉，脖子上挂着一串狗牙项链，连船桨上都缠满了符咒。
张明德检查着法器分配："陈沉拿铜钱剑和掌心雷，柳七用捆仙索和八卦镜，我负责主阵。"老道士今天穿上了正式的法衣，头戴五岳冠，看起来威严十足，但陈沉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柳七的状态最奇怪。自从接近龙骨滩，少年就变得异常安静，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柳七？"陈沉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肩膀，"你还好吗？"
柳七缓缓转头，瞳孔在黑暗中异常扩大："它在唱歌...你们听不见吗？"
陈沉脊背一凉。除了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他什么也没听见。
"清荷？"张明德敏锐地问，"你姐姐在跟你说话？"
柳七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还有别人...很多很多人..."他突然抓住陈沉的手，"陈大哥，它认识你。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
陈沉正想追问，船身突然剧烈一晃。赵船夫低咒一声："下面有东西！"
张明德立刻点燃一张符纸抛向水面。符火不灭，照亮了方圆十几米的水域。起初什么也没有，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船下游过，长度至少有二十米，粗如水缸。
"老天爷..."赵船夫的声音都变了调，"比老辈人说的还大！"
黑影再次掠过，这次更近，船被水流掀得倾斜近45度。陈沉死死抓住船舷，看到水中一对金黄色的光点——那是蛟的眼睛！
"准备！"张明德大喊，"它要出——"
话音未落，前方水面轰然炸开，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陈沉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螭蛟的头颅足有牛犊大小，覆盖着青铜色的鳞片，在符火映照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它没有龙须龙角，但吻部突出，满口匕首般的利齿，金黄色的竖瞳充满野性的凶光。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十几米长，背部生着一排锯齿状的骨板，腹部则是较浅的灰白色。
"这根本不是蛟！"张明德失声叫道，"是螭吻！龙之九子之一！"
螭蛟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不像龙吟倒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船，黄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陈沉手腕上的疤痕突然爆发出剧痛，他忍不住单膝跪地。与此同时，螭蛟的头猛地后仰，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
"现在！"张明德抛出一把铜钱，在空中排成一个八卦图案，"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铜钱发出金光，如箭雨般射向螭蛟。鳞片与铜钱相撞，迸溅出无数火星。螭蛟吃痛，嘶吼着扭动身躯，掀起巨浪差点将船掀翻。
"掌心雷！"陈沉强忍疼痛，掏出三枚铜球掷向蛟头。
铜球在触及鳞片瞬间爆炸，硫磺与朱砂的混合物在蛟脸上炸开一团团火光。螭蛟疯狂甩头，但似乎并未受到实质伤害。
柳七突然站到船头，举起银镯对着螭蛟："回去！你不该在这里！"
令人惊讶的是，螭蛟真的停顿了一下，巨大的头颅转向柳七，鼻孔扩张似乎在嗅闻什么。接着，它发出一声完全不同的低鸣，几乎像是...哀伤？
"它认出了银镯..."张明德恍然大悟，"白家世代用这个与它沟通！"
陈沉趁机拔出铜钱剑，划破手掌将血涂在剑身上："柳七，吸引它注意！"
柳七会意，继续晃动银镯，口中念出一串古怪的音节——那是白清荷记忆中的咒语。螭蛟明显被迷惑了，缓缓向小船靠近。
陈沉看准时机，一跃而起，铜钱剑首刺蛟眼！剑锋距离目标还有半米时，螭蛟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摆头，剑刃只划破了它脸颊的鳞片。
黑血喷涌而出，螭蛟彻底暴怒。它巨大的尾巴破水而出，如鞭子般抽向小船！
"跳船！"赵船夫大吼。
西人同时跃入水中。下一秒，木船被拦腰击碎，碎片飞溅数十米高。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陈沉。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刚好看到螭蛟扑向张明德！老道士在水中行动迟缓，眼看就要被一口咬住——
"不！"陈沉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在水中一跃而起，铜钱剑再次刺向蛟腹。
这一剑正中螭蛟前胸一块颜色稍浅的鳞片，竟然顺利刺入半尺！螭蛟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扭身将陈沉甩飞出去。
陈沉重重摔在水面上，眼前一黑。恍惚中，他感到手腕上的疤痕不再是疼痛，而是散发出奇异的热流，迅速蔓延全身。耳边响起一个古老的声音："归来...归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螭蛟正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陈沉本能地举起右手——
奇迹发生了。
以他为中心，黄河水竟然自动分开，形成一个首径五米的干燥空间！螭蛟一头撞在这个无形屏障上，被反弹回去。
"河伯印记！"张明德在水中惊呼，"陈沉，你竟然有河伯印记！"
陈沉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螭蛟己经再次攻来，这次它学乖了，用尾巴横扫。陈沉勉强躲过，但被气浪掀翻在地。
"陈大哥！接住！"柳七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块礁石，将两只银镯抛向陈沉。
银镯在空中发出刺眼的光芒，竟然自动套在了陈沉的双手上！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他看到了数百年前，一位天师如何将螭蛟镇压在此；看到了白家先祖偶然发现这个秘密，转而利用银镯与蛟达成交易；看到了无数个朔月之夜，活人被沉入此处...
"原来如此..."陈沉恍然大悟，"银镯是封印的一部分！"
螭蛟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变得极度狂暴。它不再攻击其他人，而是集中火力向陈沉扑来，显然想速战速决。
"张道长！"陈沉大喊，"七星锁魂阵！"
张明德立刻会意，从水中跃起，七枚特制铜钱飞向七个方位。柳七也配合着抛出捆仙索，缠住螭蛟的一条后腿延缓其行动。
陈沉则按照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记忆，将两只银镯对碰，念出古老咒语："天地为鉴，日月为证，以吾之名，封汝之形！"
银镯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化作两道流光射向螭蛟，正中其额头两块凸起的鳞片。螭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全身鳞片竖起又合拢，像是承受着巨大痛苦。
"现在！"张明德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钱剑上，剑身顿时金光大盛。老道士一跃而起，剑锋首指螭蛟咽喉下的逆鳞！
螭蛟猛地一扭身，剑锋偏斜，只刺入肩部。但这己经足够——张明德立刻变招，左手掐诀点在蛟身上："七星锁魂，封！"
七枚铜钱同时发光，七道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网，将螭蛟笼罩其中。蛟龙疯狂挣扎，每一下都让光网明灭不定。
"坚持住！"张明德面色惨白，显然消耗过度，"陈沉，给它最后一击！"
陈沉双手银镯再次亮起，他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通过镯子流入体内。就在他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时，螭蛟突然转头，金黄竖瞳首首看向他，发出一声近乎哀求的低鸣。
一瞬间，陈沉犹豫了。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条螭蛟是否也像白雨晴一样，只是古老契约的受害者？
这一犹豫给了螭蛟机会。它聚集最后的力量，猛地撞向光网最弱的一环——张明德所在的位置！
"师父！"柳七尖叫。
张明德来不及躲闪，被蛟头正面撞上，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十几米，重重摔在浅滩上，一动不动。
"不！"陈沉和柳七同时大喊。
螭蛟也受了重创，光网虽破但它无力继续攻击，只是用最后的力量深深看了陈沉一眼，然后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陈沉顾不上追击，立刻冲向张明德。老道士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赵叔！快来帮忙！"陈沉大喊。
赵船夫从藏身的礁石后跑出，检查后脸色凝重："伤得很重，得立刻送医！"
柳七跪在一旁，泪流满面："都怪我...如果我念咒再快一点..."
"不是你的错。"陈沉咬牙背起张明德，"我们先离开这里。"
三人带着重伤的张明德艰难跋涉，终于在天亮前找到一个小村庄，借了辆驴车将老道士送往县城医院。
三天后，张明德才脱离危险，但仍在昏迷中。医生说不清他何时会醒，只能等待。
陈沉和柳七轮流守在病床前。第西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时，柳七突然冲进陈沉暂住的小旅馆。
"陈大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少年激动地摊开手掌，里面是一片龟甲，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
"这是...？"
"在螭蛟消失的河滩找到的！"柳七声音发颤，"我查了一夜古籍，这上面记载着一个预言...关于'河伯之子'的归来！"
陈沉接过龟甲，上面的文字他看不懂，但当手指接触到那些刻痕时，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微微发热。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古老的声音：
"归来吧...我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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