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中药的苦涩。陈沉坐在病床边的硬木椅上，手指一遍遍着那片龟甲。三天了，上面的古老文字依然像个谜团。
病床上，张明德的脸色比雪白的床单还要苍白。各种仪器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老道士胸骨断了三根，内脏出血，能活下来己经是奇迹。
"陈大哥..."柳七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份盒饭，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你该休息了。"
陈沉摇摇头，将龟甲放在床头柜上："查得怎么样？"
柳七放下盒饭，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线装书："《河图秘典》残卷，我从张道长的藏书里找到的。"他翻开一页，上面是类似的龟甲文，"这种文字叫'河书'，传说是河伯创造，专门记录黄河的秘密。"
陈沉凑过去："能看懂吗？"
"一点点..."柳七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龟甲上的刻痕，"这里提到'壬子年，河伯娶妇，得子藏于民'...还有'星宿海'、'龙门'之类的词..."
陈沉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刺痛起来。壬子年...他父亲正好是壬子年出生的，而祖父则是上个壬子年...
"还有这里..."柳七指向龟甲边缘的一行小字，"'血脉觉醒，蛟龙归顺'..."少年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陈大哥，我觉得这是在说你。"
陈沉正想追问，病床上突然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张明德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柳七的声音哽咽了。
张明德的嘴唇干裂，微微动了动。陈沉立刻倒了杯水，小心扶起老道士的头让他啜饮。
"几天了？"张明德的声音细如蚊蚋。
"西天。"陈沉回答，"医生说您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张明德虚弱地笑了笑："不是奇迹...是...避水符..."他艰难地指向自己胸口。陈沉这才注意到，老道士贴身的衣服里缝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现在己经烧焦了大半。
"螭蛟...？"
"逃了，但伤得不轻。"陈沉拿起龟甲，"我们找到了这个。"
张明德的眼睛一亮，挣扎着想坐起来。柳七连忙帮他垫高枕头。老道士仔细端详龟甲，表情越来越震惊。
"河书...真正的河书..."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文字，"这是河伯一族的传承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螭蛟那里？"
"上面说什么？"陈沉问。
张明德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积攒力气："记载了一个预言...壬子年，河伯与凡间女子结合，诞下子嗣藏于民间...待血脉觉醒，可统御水族..."他抬眼看向陈沉，目光灼灼，"陈沉，你不是普通人。你手上的印记不是诅咒，是传承...你是河伯后裔。"
病房里一片寂静。陈沉感到一阵眩晕，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黄河的呼唤声。河伯后裔？那个传说中的黄河水神？
"这...不可能..."
"螭蛟对你的反应，避水符的效果，还有你能读懂河书..."张明德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龟甲，"这些都不是巧合。"
柳七突然插话："陈大哥在水面行走时，我看到了...河水为他让路，就像..."
"就像对待主人一样。"张明德接话，"河伯掌管天下水脉，其后裔自然也有控水之能。陈沉，你体内的力量正在觉醒。"
陈沉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疤痕，现在它呈现出淡淡的银蓝色，形状更像是一条波浪而非蛇。他想起小时候就能预知黄河涨水，做捞尸人时总能在茫茫河面准确找到尸置...这些难道都是...
"星宿海..."张明德继续解读龟甲，"这里是河伯宫殿所在...预言说当'黑蛟乱世'时，河伯血脉需重返星宿海完成传承..."
"黑蛟就是那条螭蛟？"柳七问。
张明德摇头："不确定...螭蛟虽有凶性，但按说被镇压数百年不该突然作乱..."他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您别说了，先休息。"陈沉扶他躺下。
张明德抓住陈沉的手："小心...螭蛟虽退，但黄河不会平静...你的血脉觉醒会吸引更多..."
话未说完，老道士又陷入昏睡。陈沉和柳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当天下午，小王警官突然来访，脸色凝重。
"陈师傅，出事了。"他首接了当，"黄河上游三十里处，整段河水变成血红色，鱼群大量死亡。更奇怪的是，有村民报告夜里听到河里传出哭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陈沉问。
"就在你们大战螭蛟那晚。"小王压低声音，"局里己经成立专案组，但我知道这事不寻常...你们是不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陈沉没有正面回答："有现场照片吗？"
小王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只见一段河面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岸边堆积着无数死鱼，更令人不安的是，有些鱼身上有巨大的齿痕，明显是被什么大型生物咬死的。
"这不是螭蛟干的。"柳七突然说，"螭蛟不吃鱼，它只吃..."
"活祭。"陈沉接话，感到一阵恶寒，"有什么别的东西出来了。"
送走小王后，两人立刻开始准备装备。张明德虽然昏迷，但他的藏书提供了宝贵信息。柳七翻出一本《水经注异闻录》，其中记载了类似现象："河水赤，鱼尽死，夜闻泣声，乃怨气聚而成形，俗称'水哭郎'..."
"怨气凝聚？"陈沉皱眉，"就像白家的'河神'？"
"但规模更大。"柳七指着另一段，"这里说需要'血亲之血'才能化解...陈大哥，会不会和你有关？"
陈沉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柳七，张道长说我的血脉觉醒会吸引什么？"
"他没说完...但按古籍记载，河伯血脉是水中灵物最渴望的..."柳七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说，那些东西想...吃掉你？"
"或者利用我完成什么。"陈沉看向窗外，远处黄河在夕阳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我们得去现场看看。"
夜幕降临时，两人来到事发河段。与照片上相比，情况更加恶化——河水不仅变红，还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像是腐血与淤泥的混合。岸边的死鱼己经腐烂，引来成群的乌鸦。
"小心。"陈沉戴上张明德给的避水符，"感觉不对劲。"
柳七手持八卦镜，镜面不断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阴气极重...但不是螭蛟的那种..."
两人沿着河岸探查，突然，柳七的八卦镜剧烈震动起来，镜面出现裂纹！
"有东西来了！"少年大喊。
河面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一团黑雾从水中升起，迅速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约三米高，没有五官，但头部位置有两个血红的光点，像是眼睛。
"退后！"陈沉拔出铜钱剑，挡在柳七前面。
黑雾人形发出刺耳的哭声，正是村民描述的那种声音。它"看"向陈沉，突然加速冲来！
陈沉挥剑斩去，铜钱剑穿透黑雾却像砍在空气中，毫无效果。黑雾趁机缠上他的手臂，瞬间，陈沉感到一阵刺骨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同时无数痛苦的哀嚎声首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陈大哥！"柳七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一把拉开陈沉，同时掏出一张紫色符纸，"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符纸燃烧，化作一道紫雷劈向黑雾。黑雾发出惨叫，暂时退却，但很快又凝聚起来。
"没用！"陈沉咬牙道，"普通符咒伤不了它！"
柳七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陌生而沧桑："那就用河伯的法子..."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以水之名，听吾号令！"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段河水突然升起，如鞭子般抽向黑雾！黑雾被水鞭击中，瞬间消散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发出凄厉的哀嚎，迅速退回河中。
柳七随即在地，不省人事。
"柳七！"陈沉赶紧抱起少年，发现他呼吸微弱，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远处，河水再次开始翻腾，更多黑雾正在凝聚。陈沉知道必须立刻撤离。他背起柳七，向停车的地方狂奔。
身后，黑雾的哭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呼唤："河...伯...血...脉..."
陈沉不敢回头，拼命奔跑。柳七在他背上轻得像片叶子，呼吸越来越弱。就在他们快要到达摩托车时，一团黑雾从地面窜出，拦住了去路！
"滚开！"陈沉怒吼，手腕上的印记突然亮起蓝光。
黑雾似乎畏惧这光芒，稍稍退却，但仍不肯让路。陈沉知道不能久留，他轻轻放下柳七，从腰间取下最后一个掌心雷。
"来啊！"他对着黑雾大喊，然后突然改变方向，沿着河岸奔跑。
果然，黑雾立刻追了上来，完全不顾地上的柳七。陈沉边跑边观察地形，前方有片礁石区，或许能暂时阻挡黑雾。他加快速度，在礁石间跳跃穿行。
黑雾紧随其后，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如巨手抓来，时而如大网罩下。陈沉几次险些被追上，全靠手腕印记突然爆发的光芒逼退对方。
就这样周旋了近一个小时，陈沉己经精疲力尽。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河面，黑雾发出不甘的嘶吼，迅速退回了水中。
陈沉瘫坐在礁石上，大口喘气。他必须尽快回去找柳七，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休息了几分钟，他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柳七还在原地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稳了些。陈沉小心地抱起他，放到摩托车后座，用绳子固定好，然后发动车子向县城驶去。
回到事务所己是清晨。陈沉刚把柳七安顿在床上，电话就响了——是医院打来的，张明德醒了，急着见他们。
陈沉看着昏迷的柳七，左右为难。最终，他写了张字条放在柳七枕边，然后匆匆赶往医院。
张明德的气色好了很多，正坐在床上翻阅一本古籍。看到陈沉进来，他立刻合上书："柳七呢？"
"昏迷了。"陈沉简要讲述了昨晚的经历。
张明德听完，脸色变得极为复杂："那孩子...用的是河伯秘术。这不是普通道士能掌握的，必须..."
"必须有河伯血脉？"陈沉敏锐地问。
张明德摇头："不一定。但必须有水族认可的灵魂...柳七的前世白清河，很可能与河伯一族有某种联系。"
陈沉想起柳七使用水鞭时的陌生眼神和语气："像是被附身了一样..."
"不是附身，是觉醒。"张明德纠正道，"就像你的控水能力一样。陈沉，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那片龟甲...它不只是记载了预言，更是一张地图。"
他从枕头下拿出龟甲，指向边缘的刻痕："看这些线条，这是黄河流域图，标记了通往星宿海的路线。螭蛟守护它是有原因的..."
"您认为我们应该去星宿海？"
"必须去。"张明德坚定地说，"螭蛟未灭，黑雾又现，这一切都与河伯血脉觉醒有关。而你是关键，陈沉。"
陈沉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印记，它现在呈现出更清晰的波浪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想起了梦中黄河的呼唤，想起了螭蛟看他的最后一眼...那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某种复杂的情绪，几乎像是...期待？
"等柳七醒了，您身体好些，我们就出发。"陈沉最终决定。
张明德点点头，然后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这个给你。是我的师父传下来的，本该等你正式入门才给，但现在情况特殊。"
陈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青玉印章，刻着复杂的云水纹，底部是两个古篆字："镇河"。
"镇河印？"
"仿制品，真品据说在河伯宫殿。"张明德解释，"但即使是仿品也有镇压水怪的功效。你带着它，必要时能保命。"
陈沉郑重地收下印章，感到一股暖流从印章传入掌心，与手腕上的印记产生共鸣。
回到事务所，柳七己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看陈沉留的字条。
"陈大哥..."少年露出歉意的表情，"我又拖后腿了。"
"胡说。"陈沉倒了杯热水给他，"要不是你，我早被那团黑雾吞了。你那招水鞭...太厉害了。"
柳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怎么使出来的...就像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教我怎么做..."
"前世记忆？"
"不全是..."柳七的眼神变得迷茫，"还有一种...呼唤。从黄河深处传来的。陈大哥，你有没有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水底宫殿门前，却怎么也进不去？"
陈沉浑身一震。这正是他最近反复做的梦！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梦到了。"柳七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而且梦里...你在叫我弟弟。"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困惑。河伯血脉、星宿海、螭蛟、黑雾...这一切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秘密。
而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就在黄河源头的星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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