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省城，向晴拖着行李先去供销社买东西。
平时往来的信件中，向晴己经知道这位教授喜欢喝点小酒，抽几根烟。
她在供销社买了这几年最紧俏的烟和酒。又另外买了一些吃食拎着。
教授家在省城大学背后的小宅院里。向晴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去。
如今正是午饭时间，周围的空气里传来阵阵炖肉的香味。
向晴比对着地址一家一家的找过去。在房子的尽头找到了教授家。
教授姓陈，院外的门框上订了块木牌，用毛笔写着“陈寓”。
向晴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很快屋里传来声音。
“来了。”
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系着格子围裙的人从里面打开门，见到她一愣：“你找谁呀闺女？”
“阿姨好，我找陈教授，”向晴露出标准微笑，微笑着说：“我叫向晴，是王厂长介绍的，跟陈教授联系过……”
“哎呀！是向晴同学！”妇人脸上立刻堆满笑，侧身让开，“快进来快进来！老陈念叨一早上了！”她回头朝屋里喊：“老陈！小王同志来了！”
这时，一位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是向晴吧，快进来坐。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到呢。”
向晴跟着进了屋，把手里的烟酒和吃食放在桌上。陈教授看到向晴放在桌子上的东西，眉头微微一皱：“来就来，戴什么东西。”
向晴微微一笑：“就是个心意。”
妇人热情地招呼向晴坐下，“姑娘，中午就在这儿吃，阿姨这炖着肉呢。”向晴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这太麻烦您了。”妇人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就多双筷子的事儿。”
陈教授和向晴聊了起来，询问了她一些基本情况，向晴一一作答。
正说着，妇人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炖肉，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先吃饭，边吃边聊。”妇人说道。向晴心里暖烘烘的，原本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开始和教授一家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午饭。
吃过午饭陈教授把向晴叫去书房。让她把设计稿拿出来。
书房里，陈教授戴上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向晴的设计稿。阳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在泛黄的图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纸页翻动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的手在一张融合了传统云纹与现代几何线条的手链设计图上停留许久。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思索了片刻，才轻声说道。
“这图想法是好的，想用几何切割的棱角去解构云纹的柔，有些创意。”他抬眼看向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可你这云纹，画得太‘干净’了。”
向晴心口一跳，屏住了呼吸。向晴知道，接下来陈教授讲的就是核心有用的东西。
陈教授放下稿子，起身走到靠墙的一个老式玻璃柜前。
柜子里没有堆放什么贵重物件。而是堆放着许多形态各异的石头、几片风化的碎陶片、还有几件造型古朴、带着明显使用痕迹的银饰。
他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从里面取出来，像是对待珍宝。
桌子上放着一块蓝色的的绒布。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
转过身问向晴：“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是破烂？”
向晴诚实的点了点头。
陈教授没有回答她，只是从里面拿出一个弯月的银吊坠。
银质并不纯白，带着岁月沉淀的灰黑光泽。弯月的边缘被得异常圆润光滑，最特别的是月牙尖上，有一道深深的、不规则的凹痕。
“这是二十年前，在西北一个牧民家里收的。”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回忆的悠远。
“看到这凹痕没？”陈教授把吊坠递到向晴眼前，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那上面淡淡的、混合着风沙和酥油的气息。
“不是特意雕的。是那家的姑娘，天天骑马放羊，绳子勒在脖子上磨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硬生生给磨出来的。”
“这才是活着的‘纹’。不是画出来的，是风沙吹的，是日头晒的，是生活的力气磨出来的。”
他抬眼，首首看向晴，“再看看你画的那云纹，每一笔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像博物馆玻璃罩子里拓下来的。美则美矣，没魂儿。”
向晴盯着那道凹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透过陈教授的话语，她仿佛看到西北广袤的天空下，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姑娘策马奔腾，粗糙的皮绳一次次摩擦着颈间的银月，日积月累，留下这独一无二的印记。
陈教授将吊坠小心放回盒子。又拿起向晴的稿子。
他抓起桌上一支粗铅笔，在稿纸的空白处刷刷几笔。没有用尺子，线条却异常流畅。
看见没？”陈教授放下笔，指着那几笔随性却充满力量的线条，“抓住那股‘气’，那股从根里生出来的劲儿！
不是描摹它的‘形’，是抓住它的‘神’，然后用你自己的语言，大胆地、泼辣地表达出来！”
向晴再看那稿子，原本呆板刻意的图案瞬间变活了，更有灵气。
向晴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几笔看似随意却充满生命张力的线条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震动。
陈教授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将她原本那些规整却僵硬的线条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一首被忽视的、被束缚住的“魂”。
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稿纸，视线落在一旁的绿植上。
那绿植的枝叶并非完全对称，有些卷曲，有些伸展，甚至有一小片叶尖微微发黄干枯。
可正是这份不完美，让它显得生机勃勃，远比画册上那些描绘得一丝不苟的植物图案更动人。
“我……我好像明白了！”向晴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微颤。
再次翻开那精心绘制的设计稿，向晴只觉得每一处都过于刻意。
她提起笔重新绘制。陈教授看到她的行为微笑着点了点头。
起身走出书房，把门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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