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失彧的世界,在孙汝媞摘下口罩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看着那双淬满了寒冰和恨意的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窒息。
“媞媞……”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你……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孙汝媞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裴失彧的心上,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当年的事……我知道错了……”裴失彧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我不该把你当成她的替身,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将自己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踩在了脚下。这个曾经在A市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对着眼前的人苦苦哀求。
“媞媞,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被孙汝媞嫌恶地避开了。
孙汝媞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抗拒,像一根针,狠狠刺痛了裴失彧的心。
“机会?”孙汝媞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裴失彧,你觉得我现在所承受的一切,是一个‘机会’就能弥补的吗?”
她缓缓地蹲下身,拉近了与他的距离。她的目光落在他苍白而痛苦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弟弟躺在病床上三年,昏迷不醒,你给过他机会吗?”
“我父亲含冤而死,死不瞑目,你给过他机会吗?”
“我失去的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离开了,你给过他机会吗?”
“我被你囚禁,被你羞辱,被你当成玩物,差点死在那个冰冷的海里,你给过我机会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向裴失彧的心脏。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没有给过他们机会。
所以,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她的原谅呢?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潮水一样将裴失彧淹没,他猛地咳嗽起来,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咳咳……咳……”
他咳得很厉害,瘦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监护仪上的曲线再次变得剧烈起伏,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孙汝媞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就是他应得的。
她缓缓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抚过裴失彧的腹部——那里是他肝区的位置,也是他即将接受手术的地方。
她的指尖很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裴失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想做什么?
孙汝媞的手指在他的肝区轻轻着,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她的眼神深邃而冰冷,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肤,看到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裴失彧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媞媞……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汝媞的手猛地收住,然后,用尽全力,狠狠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啊——!”
裴失彧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弓起,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孙汝媞的眼神里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和毁灭的快意,她死死地盯着裴失彧痛苦扭曲的脸,声音冰冷得像来自地狱:
“因为我要亲手,看着你在希望中……再死一次!”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裴失彧的心脏,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来救他的。
她是来亲眼看着他走向毁灭的。
她要让他尝尽她所承受过的所有痛苦和绝望,要让他在最接近生的希望时,被她亲手推入最深的地狱。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裴失彧吞噬,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看着孙汝媞。
孙汝媞看着他这副样子,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容。她缓缓地松开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恢复了之前那种冷漠而专业的姿态。
“准备手术室。”
她留下这句话,不再看裴失彧一眼,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病房里,裴失彧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病床上。他睁大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嘴唇颤抖着,泪水混合着冷汗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极其微弱,发出持续而尖锐的警报声,仿佛在为他奏响一曲绝望的挽歌。
“裴先生!裴先生!”
护士和医生匆匆赶来,看到裴失彧危在旦夕的样子,立刻展开了紧急抢救。
“快!肾上腺素!”
“心率持续下降!准备除颤!”
“通知手术室,立刻准备手术!”
病房里一片混乱。
裴失彧躺在病床上,意识己经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医生和护士在他身上忙碌着,能听到各种仪器的声音,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孙汝媞刚才那句话——
“因为我要亲手,看着你在希望中……再死一次!”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他不怪她。
真的不怪她。
如果他是她,或许会比她做得更绝。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不甘心在她的恨意中,彻底消失。
不甘心……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也不甘心……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早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那个曾经被他肆意践踏的女孩。
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秒,裴失彧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夜。
孙汝媞跪在泥泞中,浑身湿透,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倔强。他捏着她的下巴,冷漠地说出那句残酷的话:“当她的替身,留在我身边,你弟弟的医药费我负责到底;或者,你现在就滚,看着他死。”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一定不会那么做。
他会救她的弟弟,会查清她父亲的案子,会……好好地爱她。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裴失彧的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却照不进任何人的心底。
孙汝媞穿着绿色的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站在手术台边,看着躺在上面的裴失彧。
他己经被麻醉,陷入了深度昏迷。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个熟睡的孩子。如果不是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很难想象这个脆弱的男人,就是那个曾经将她的人生推入地狱的裴失彧。
孙汝媞的眼神冰冷而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手术器械盘上的手术刀,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指尖微微一颤。
“Sun医生,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麻醉师恭敬地说道。
孙汝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拿起手术刀,冰冷的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她的目光落在裴失彧的腹部,那里,很快就会留下一道新的疤痕。
一道属于她的,复仇的疤痕。
深吸一口气,孙汝媞举起了手术刀。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三年前,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也是这样一盏刺眼的灯,也是这样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失去了她的孩子,腹部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孙汝媞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坚定。
她不会心软。
绝不。
她猛地落下手术刀,锋利的刀锋划破了裴失彧腹部的皮肤,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手术,开始了。
孙汝媞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每一个切口,每一次分离,都恰到好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手术,而不是在对自己的仇人执行一场迟来的审判。
助手和护士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们能感受到手术室里那股压抑而诡异的气氛,却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只有孙汝媞自己知道,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她的手心己经布满了冷汗。
复仇的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在她的身体里激烈地交织着,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看着裴失彧的鲜血染红了手术布,看着他的生命在她的手中一点点流逝又被强行延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绝望,看着他在自己的手中挣扎求生……真的能抚平她心中的伤痕吗?
答案是否定的。
即使报了仇,她的弟弟也不会立刻醒来,她的父亲也不会死而复生,她失去的孩子也不会再回来。
可是,她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从她决定以Sun医生的身份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沿着这条复仇的道路,一首走下去。
手术在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着。
孙汝媞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她剥离了裴失彧病变的肝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很快,就到了最关键的步骤——移植供肝。
“准备供肝。”孙汝媞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护士连忙将冷藏的供肝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孙汝媞面前。
孙汝媞伸出手,准备接过供肝。
就在这时,助手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打破了手术室的寂静。
“Sun医生!供肝……供肝的体积和重量不对!”
孙汝媞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助手,眼神冰冷:“怎么回事?”
助手的脸色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它只有正常肝脏的一半大小!这根本不足以支撑裴先生的生命!”
手术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半颗肝脏上,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孙汝媞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怎么会这样?
这颗肝脏是她通过海外渠道精心挑选的,明明是匹配的,体积和重量也都是符合标准的,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半?
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她的,或者说,针对裴失彧的陷阱?
孙汝媞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
她是主刀医生,她必须冷静,必须想出办法。
“继续!探查受体腹腔!”孙汝媞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论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她都必须先完成手术。
至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汝媞放下手中的手术刀,将手探入了裴失彧的腹腔,开始进行常规检查。
她的手指在裴失彧的腹腔里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寻找着合适的移植位置。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异常的、坚硬的物体。
那是什么?
孙汝媞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个物体上着,想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金属的?
它被缝在裴失彧的腹腔内壁上,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是进行这种细致的探查,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定位芯片?还是一个微型炸弹?
孙汝媞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她。
就在她准备进一步探查那个金属物体的时候,她的指尖突然感受到了另一个异常的触感。
在裴失彧的肝脏区域,有一道陈旧而巨大的手术疤痕!
孙汝媞的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道疤痕的轮廓着,感受着它的位置和形态。
这个位置……这个形态……
孙汝媞的瞳孔骤然放大,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这道疤痕的位置和形态,竟然和她当年流产清宫手术的刀口位置,惊人地相似!
怎么会这样?
裴失彧的腹部怎么会有一道这样的疤痕?
难道……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孙汝媞的脑海里疯狂地滋生着,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手一抖,手术刀差点从手中滑落。
手术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诡异。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孙汝媞的异常,却没有人敢出声询问。
孙汝媞死死地盯着裴失彧的腹腔,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颗供肝只有一半大小了。
她也终于明白,裴失彧的腹部为什么会有一道这样的疤痕。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一个比复仇本身,更让她痛苦的真相。
孙汝媞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前开始发黑。
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暂停手术。”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支撑不住,转身踉跄着走出了手术室。
留下满室震惊和困惑的医护人员,以及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裴失彧。
手术室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孙汝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喉咙。
那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不……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裴失彧怎么会……
孙汝媞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原来,她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让她痛不欲生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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