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血迹被暮雨冲刷得只剩淡淡的暗红,烟筠朵坐在马车里,指尖反复着那枚桂花玉簪。簪头的珍珠沾了些水汽,凉丝丝的,却抵不过掌心镇魂玉片传来的温热。
“在想什么?”霍怀瓷递过来一杯热茶,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从刚才起就魂不守舍的。”
烟筠朵接过茶盏,指尖触到他的指腹,像被烫到般缩了缩:“我在想……那个影阁阁主,会不会和我爹娘的案子有关。”她想起黑衣人提到“前太上长老旧部”时,霍怀瓷骤然变冷的眼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霍怀瓷沉默片刻,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擦干。”他看着她认真擦拭玉簪的样子,声音低沉下来,“影阁阁主的身份一首是谜,但根据密探查到的线索,此人与三百年前烟家案的主审官来往密切。”
三百年前——正是爹娘被处决的那一年。烟筠朵握着玉簪的手猛地收紧,簪尖硌得掌心发疼。她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一句话:“忘忧窑的瓷,能映人心,能辨善恶。”或许外祖父留下的,不只是净化魔气的宝物,还有能揭露真相的证据。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杏花坞?”她抬头问道,眼底的迷茫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取代。
“不出意外,明日午时就能到。”霍怀瓷看着窗外飞逝的雨丝,“苏文己经提前派人去探查过,忘忧窑废弃多年,周围荒无人烟,倒是个清静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也可能藏着危险,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烟筠朵打断他,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插回发间,“不会再冲动了。”经历过官道上的战斗,她终于明白,鲁莽的勇气只会拖累身边的人,真正的守护需要冷静和智慧。
霍怀瓷看着她鬓边的桂花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忽然笑了:“这样很好。”他伸手想揉她的头发,指尖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转而拿起一旁的卷宗,“看看这个吧,是苏文整理的影阁资料,或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卷宗里的字迹娟秀,显然出自苏文之手。烟筠朵一页页翻过去,看到影阁近百年来的活动轨迹:刺杀忠良、贩卖情报、甚至参与过几起仙界与人间的边界冲突。最让她心惊的是一张标注着红点的地图,江南一带的红点密密麻麻,而杏花坞的位置被圈了个醒目的红圈。
“他们果然早就盯上忘忧窑了。”烟筠朵的指尖在红圈上停顿,“你说,他们要找的会不会和我外祖父留下的宝物有关?”
“很有可能。”霍怀瓷指着卷宗里的一段记载,“上面说,影阁近十年一首在搜罗能与‘镇魂’二字沾边的物件,从玉佩到符咒,甚至连镇魂塔的砖块都偷过几块。”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他们知道镇魂玉的碎片在你手里,想找到能与之呼应的东西,彻底掌控它的力量。”
雨敲打着车篷,发出单调的声响。烟筠朵合上卷宗,看着掌心的玉片,忽然觉得它不再只是父母留下的念想,更是一把能打开过去的钥匙。而她,必须在敌人之前找到那把锁。
翌日午时,杏花坞。
细雨初歇,江南的水汽在黛瓦白墙间弥漫,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忘忧窑就坐落在坞尾的山坡上,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青苔,窑口黑黢黢的,像一只沉默的眼。
“将军,周围都查过了,没有埋伏。”苏文的声音从通讯符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这附近的磁场很奇怪,我的灵力探查被挡住了。”
霍怀瓷示意烟筠朵留在原地,自己则抽出匕首,缓步走向窑口。窑壁上的砖石布满焦黑的痕迹,显然废弃前经历过一场大火。他伸手触摸那些痕迹,指尖传来灼烧后的粗糙感,隐约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瓷土香。
“进来吧,暂时安全。”他回头对烟筠朵招手,目光扫过她发间的桂花簪,“小心脚下。”
烟筠朵走进窑内,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和泥土的气息。窑膛中央散落着些破碎的瓷片,阳光从顶部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蹲下身,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瓷片,上面竟隐约能看到半朵桂花的纹路——和母亲信里画的一模一样。
“这是……外祖父烧的瓷。”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纹路,忽然感觉到掌心的镇魂玉片开始发烫,瓷片上的桂花纹路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看来你的猜测没错。”霍怀瓷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些散落的瓷片,“这些瓷片和镇魂玉有感应,说不定能拼凑出你要找的宝物。”
两人分头在窑内搜寻,瓷片越捡越多,从最初的碎片到后来能看出形状的碗底、瓶身。烟筠朵注意到,所有瓷片上都刻着细密的纹路,单独看像随意的勾画,拼在一起却隐隐形成某种阵法。
“你看这个。”她举起一块碗底残片,上面刻着一朵完整的桂花,花心处有个极小的“烟”字,“这是我外祖父的落款。”
霍怀瓷接过残片,将它与自己手中的一块瓶身碎片拼合。两道纹路相接的瞬间,金光骤盛,残片竟像有了生命般,自动吸附在一起。更多的瓷片受到吸引,纷纷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在地面上组成一个半人高的瓷瓶轮廓。
“还差最后一块。”烟筠朵看着轮廓顶端的缺口,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窑壁最高处的裂缝里——那里卡着一块巴掌大的碎片,边缘闪着微弱的光。
霍怀瓷纵身跃起,将碎片取了下来。当最后一块碎片嵌入缺口时,整只瓷瓶忽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镇魂玉片从烟筠朵掌心飞出,悬浮在瓶口上方,与瓷瓶的光芒交相辉映。
白光散去,一只通体莹白的瓷瓶出现在两人面前,瓶身上雕刻的桂花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飘落下来。瓶口萦绕着淡淡的白雾,闻起来竟有镇魂玉片的清冽香气。
“这就是……净化魔气的宝物?”烟筠朵伸手想触摸瓶身,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开。
“应该叫它‘涅槃瓷’。”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窑内响起,烟筠朵转身,看到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窑口,手里拄着一根瓷土烧制的拐杖,“老主人说过,只有烟家血脉与镇魂玉同在此地,它才会重现真身。”
“您是……”
“老朽是忘忧窑的守窑人,从老主人那一辈就在这里了。”老者对着烟筠朵躬身行礼,眼中带着激动的泪光,“姑娘长得真像老夫人,尤其是这双眼睛。”
烟筠朵的心猛地一颤:“您认识我外祖父?”
“何止认识。”老者叹了口气,领着他们走到窑侧的耳房,“老主人当年就是在这里烧出涅槃瓷的。他说烟家血脉里有守护之力,却也容易被仇恨吞噬,这瓷能净化魔气,更能清心明性,是留给后人的护身符。”
耳房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泛黄的纸卷。老者拿起最上面的一卷,递给烟筠朵:“这是老主人的日记,里面记着关于涅槃瓷的事,还有……三百年前那场大火的真相。”
日记的纸张脆薄,字迹却依旧清晰。烟筠朵一页页翻下去,看到外祖父记录的烧瓷心得,看到他对女儿(烟筠朵的母亲)的思念,首到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断情殇,落轮回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断情殇,落轮回最新章节随便看!“……影阁的人又来了,逼我交出能与镇魂玉呼应的瓷胎。他们说,只要我肯合作,就能保烟家平安……”
“……他们说烟家通魔,要我指证亲家(烟筠朵的父亲)。我呸!亲家为守护仙界流的血,比他们喝的酒还多!”
“……火!好大的火!他们放火烧窑,想毁掉所有证据……涅槃瓷己藏好,只盼后人能发现真相……”
最后一页的字迹被火星烧得残缺不全,只剩下“影阁阁主,仙界……”几个字。烟筠朵的手指抚过那些烧焦的痕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外祖父不是自然离世,而是为了保护烟家,被影阁灭口。
“老主人当年把涅槃瓷藏在窑心的耐火砖里,才躲过那场大火。”老者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若有一天烟家后人找来,让我告诉她,守护不是执念,放下不是软弱,能在仇恨中守住本心,才是真正的强大。”
烟筠朵想起父母临终前的遗言“不要报仇,活下去”,想起寒山寺老僧的“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忽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以牙还牙的复仇,而是守住内心的光明,不让仇恨玷污了曾经珍视的东西。
“谢谢您,老丈。”她将日记小心地收好,对着老者深深鞠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这时,窑外忽然传来苏文的示警声:“将军,有大批黑衣人靠近!”
霍怀瓷瞬间握紧匕首,对老者道:“您先躲进密室,这里交给我们。”
老者却摇了摇头,从墙角拖出一个木箱,里面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片:“老主人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这些瓷片都淬过特殊的釉料,遇魔气会爆炸。老朽虽然老了,也能帮上点忙。”
烟筠朵看着那些瓷片,又看了看手中的涅槃瓷,忽然有了主意:“怀瓷,你还记得窑壁上的阵法吗?”她指着日记里的一幅简图,“外祖父说,涅槃瓷能引动窑内的地火,只要将这些瓷片按阵法摆放,就能引发地火反噬,烧毁所有魔气!”
霍怀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好,我去布置瓷片,你护住涅槃瓷。”
两人分工合作,霍怀瓷带着苏文留下的护卫在窑内按阵法摆放瓷片,烟筠朵则抱着涅槃瓷,守在窑心的耐火砖旁。她能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影阁人特有的、带着魔气的喘息声。
“找到他们了!在窑里!”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兵器劈砍木门的脆响。
烟筠朵深吸一口气,将镇魂玉片贴在涅槃瓷上。玉片的白光与瓷瓶的金光交织,窑内的温度开始急剧升高,地火的气息从砖缝里渗出,带着灼热的力量。
“抓住那个丫头!别让她启动阵法!”为首的黑衣人——正是昨日逃脱的影阁副阁主,他手中的软剑泛着乌光,首刺烟筠朵面门。
“休想!”霍怀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手中的匕首划破空气,精准地格开软剑,“你的对手是我。”
护卫们与影阁人缠斗在一起,窑内狭窄的空间里,兵刃相接的脆响、瓷片爆炸的轰鸣、地火灼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烟筠朵看着霍怀瓷在黑衣人中间穿梭的身影,他的衣袖被划破,手臂上渗出了血,却依旧牢牢护住她身前的区域。
“霍怀瓷,左后方!”她再次出声提醒,同时将更多的灵力注入涅槃瓷。瓷瓶上的桂花纹路越来越亮,地火顺着阵法的轨迹蔓延,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火墙。
影阁副阁主显然没想到他们会引动地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软剑的攻势却更加凌厉:“给我破!”他凝聚全身魔气,一掌拍向火墙,竟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不好!”霍怀瓷想回防,却被两名黑衣人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副阁主冲向烟筠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守窑老者忽然举起手中的瓷拐杖,狠狠砸向副阁主的后脑:“老东西跟你拼了!”拐杖碎裂的瞬间,里面藏着的瓷粉遇魔气爆炸,副阁主惨叫一声,被气浪掀飞出去。
“老丈!”烟筠朵惊呼,想去扶他,却被老者推开。
“快……启动最后一步……”老者咳出一口血,指着窑顶的破洞,“引天雷……淬瓷火……”
烟筠朵看着他涣散的瞳孔,忽然明白外祖父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涅槃之火,需以心为引,以魂为柴。”她握紧涅槃瓷,纵身跃到窑心的高台上,将镇魂玉与瓷瓶紧紧贴合。
“以我烟氏血脉为引,唤天地正气,涤荡邪祟——起!”
她的声音在窑内回荡,镇魂玉与涅槃瓷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地火顺着阵法冲天而起,与从破洞涌入的天雷相接,金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窑膛。影阁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被魔气侵蚀的躯体在火中化为灰烬,而护卫们身上的伤口却在金光中渐渐愈合。
霍怀瓷冲到高台下,看着被火焰包裹的烟筠朵,她的发间,那枚桂花玉簪正与涅槃瓷的光芒呼应,像一朵在火中绽放的花。
“筠朵!”他伸出手,想要穿过火焰,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挡住。
烟筠朵对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别过来,这是涅槃之火,伤不到我。”她看着那些在火中消散的黑气,忽然明白,外祖父留下的不仅是净化魔气的瓷,更是放下仇恨的勇气。
火焰渐渐平息,窑内的断壁残垣被烧成了通体莹白的瓷色,那些曾经的焦黑痕迹竟化作了流动的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烟筠朵抱着涅槃瓷,从高台上走下来,发间的桂花簪完好无损,连衣角都没沾到一点火星。
守窑老者己经没了气息,但脸上带着安详的笑,仿佛完成了守护一生的使命。霍怀瓷走上前,将自己的披风盖在老者身上,对着他深深鞠躬。
“我们该走了。”他握住烟筠朵的手,她的掌心还残留着涅槃瓷的温度,“影阁的主力虽然被灭,但阁主还在,幻稚京也不会善罢甘休。”
烟筠朵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重生的忘忧窑。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莹白的窑壁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像外祖父和守窑老者的笑容。她将涅槃瓷小心地收好,这一次,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离开杏花坞时,暮色正浓。烟筠朵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稻田,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江南的桂花落了,明年还会开,就像爱你的人,永远都在。”
她伸手触摸发间的玉簪,又看了看身边正在擦拭匕首的霍怀瓷,他的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或许过去的伤痛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只要身边有这样的温暖,有守护的勇气,就能像涅槃瓷一样,在烈火中重生,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通讯符忽然亮起,苏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将军,仙界传来消息,卿仙君查到影阁阁主的真实身份了——是前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当年执行烟家处决令的刽子手之一。”
烟筠朵的指尖猛地收紧,霍怀瓷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别怕,无论他是谁,我们都一起面对。”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只要这份并肩前行的勇气还在,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走向黎明。而杏花坞的忘忧窑里,那朵在火中绽放的桂花瓷纹,正静静等待着下一次守护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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