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昆仑山口抛锚时，风雪正像疯了似的往车窗上砸。陆承宇踹了两脚冻住的轮胎，铁壳子发出空洞的回响，混着风啸声，像头困在雪地里的野兽在哀嚎。
“防冻液冻成冰坨了。”他抹了把脸上的白霜，指节冻得发红，“最后半瓶酒精刚才全灌进水箱了，撑不过今晚。”
苏瑶裹紧冲锋衣往远处望，风雪把天地搅成一片混沌，只有连绵的冰峰在灰云里露出半截轮廓，像巨兽的獠牙。她怀里的归藏盘碎片正发烫，盘面上的纹路亮得吓人——这是距离核心部件最近的一次反应。
“GPS定位显示，冰窟入口就在前面那道冰川裂缝里。”她掏出保温壶递过去，壶里的姜茶还冒着热气，“陈默去捡柴了，说附近有枯柏，能烧着取暖。”
陆承宇接过水壶时，指腹不小心蹭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自从在古城石室里双契之力共鸣后，他们之间总弥漫着种微妙的尴尬，尤其是独处时，连风雪里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试阵玉有反应吗？”他低头拧开壶盖，姜茶的辛辣气混着雪粒钻进鼻腔。
苏瑶解开背包，掏出那块嵌着青铜钉的玉牌。玉面此刻蒙着层白霜，钉脚却在微微颤动，在雪地上投射出细碎的红光，像撒了把火星子。“钉脚指向冰川裂缝，但……”她忽然按住玉牌，“这波动不对劲，像是有东西在模仿归藏盘的频率。”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陈默的呼喊，不是呼救，更像被什么惊着了。两人抓起登山镐往声音方向跑，没走几步就看见陈默蹲在雪堆里，手里举着块冰碴子，脸色白得像旁边的雪。
“你们看这玩意儿。”他把冰碴子递过来，冰里冻着半张人脸，眉眼竟和陆承宇有七分像，只是嘴角咧着诡异的笑，冻在冰里的眼球还圆鼓鼓地瞪着。
陆承宇的呼吸猛地顿住。他认得这张脸——去年在南海沉船里见过，当时那具泡得发胀的尸体，脖颈处也有块同样的月牙形胎记，就像冰里这张脸的复刻。
“是镜像煞。”苏瑶突然攥紧净化珠，珠子烫得她指尖发麻，“爷爷笔记里提过，昆仑冰窟里的千年寒冰能照出人心底的执念，执念太深的人，会被自己的镜像拖进冰里。”
陈默突然指着冰川裂缝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才我看见……看见个穿冲锋衣的影子，就在裂缝边上，回头时脸跟陆哥一模一样！”
风雪突然转急，卷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陆承宇盯着那道暗蓝色的冰川裂缝，裂缝深处隐约有光在闪，不是冰面反光，更像某种器物在发光。他摸出归藏盘碎片，碎片上的纹路突然亮起，与裂缝里的光产生了共鸣。
“核心部件就在里面。”他把登山绳往腰间缠，金属扣冻得咬手，“镜像煞只会模仿形态，伤不了人。天黑前必须进冰窟，否则等雪封了裂缝，咱们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三人踩着没膝的雪往裂缝挪，每一步都像在跟地心引力拔河。越靠近裂缝，空气越冷，呼出的白气刚飘出去就冻成了冰晶。苏瑶忽然发现雪地上有串脚印，不是他们的登山靴印，倒像光脚踩出来的，脚趾印边缘还沾着冰碴子，一路往裂缝里延伸。
“这脚印是新的。”她蹲下身摸了摸，雪下的冰壳还是软的，“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陆承宇突然拽住她往后退。刚才脚印消失的地方，冰层“咔”地裂开道细纹，细纹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在雪地上晕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更吓人的是，裂缝边缘的冰面上，不知何时映出了三个影子——除了他们仨，还有个穿灰道袍的人影，正站在陆承宇的影子后面，抬手做着掐诀的手势。
“是那个追了一路的老道！”陈默摸出别在腰后的工兵铲，“他怎么跟到这儿的？”
陆承宇没说话，只是把归藏盘碎片塞进苏瑶怀里，自己抓起两根登山镐。雪地里的血珠越渗越多，渐渐汇成细流往裂缝里淌，冰面下传来“咯吱”声，像有无数东西在冰层里蠕动。
“别碰那些血！”苏瑶突然想起笔记里的记载，“昆仑冰窟的千年玄冰会吸人血魄，这是引我们靠近的陷阱！”
但己经晚了。陆承宇的靴底刚沾到血珠，冰面突然塌陷，他半个身子坠进雪洞，手忙脚乱抓冰沿时，看见洞底铺着层镜子似的冰面，里面映出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冲他举着把冰锥，锥尖闪着寒光。
“承宇！”苏瑶甩出登山绳，绳头刚碰到他手腕，冰洞里的镜像突然咧嘴笑了，冰锥“噗”地刺穿冰面，陆承宇的胳膊上立刻绽开道血口，和镜像的动作分毫不差。
“是同步伤！”陈默拽着绳子往后倒，“这玩意儿能跟着真人的动作伤人！”
陆承宇咬着牙往上爬，冰洞里的镜像也跟着抬头，冰锥再次刺向心口。他猛地偏身躲开，冰锥擦着肋骨扎进冰壁，而他的肋侧立刻传来钻心的疼，冲锋衣瞬间洇开片红。
“用净化珠！”苏瑶突然解下脖子上的珠子，往冰洞里扔去。珠子穿过雪雾时突然炸开白光，冰面下的镜像发出刺耳的尖叫，像玻璃被敲碎似的裂开无数纹路。
趁这功夫，陈默拽着绳子往后猛拽，陆承宇像被弹出雪洞似的摔在雪地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冒血，滴在雪地里却变成了黑色，像融化的墨。
“这血……”苏瑶刚掏出急救包，就被陆承宇按住手。
“别碰，是镜像煞的瘴气。”他用雪擦着伤口，黑色的血珠遇雪就冒白烟，“老道故意引我们来这儿，就是想借镜像煞耗掉我们的灵力。”
话音刚落，冰川裂缝里突然传来钟鸣似的回响，不是金属声，更像冰柱断裂时的共鸣。三人抬头望去，裂缝深处的蓝光越来越亮，归藏盘碎片烫得苏瑶快要抓不住，盘面上的纹路正一点点变得完整——核心部件就在那片蓝光里。
“走！”陆承宇抓起登山镐带头往裂缝冲，风雪里突然飘来股檀香，不是寺庙里的沉水香，是混合着尸油的诡异甜香。
裂缝入口比想象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冰壁上结着奇形怪状的冰挂，垂下来的冰凌像倒悬的剑，反射着从深处透来的蓝光，照得人脸忽明忽暗。苏瑶摸着冰壁往里走时，指尖突然触到片温热，像摸到了活人的皮肤。
“这冰是温的。”她按住那块冰，冰面下隐约有搏动，像心跳，“里面冻着活物？”
陆承宇用登山镐凿下块冰，冰碴里裹着根发丝，黑得发亮，在蓝光下泛着油光。“是女人的头发。”他捏碎冰碴，“而且是刚冻进去的，还带着潮气。”
陈默突然“啊”地叫了声，指着前面的冰壁。那里冻着整个人影，穿件红色的冲锋衣，看身形是个女人，脸贴在冰里，眼睛睁得圆圆的，正是前几年失踪的女探险家——这事他们在格尔木客栈的旧报纸上见过照片。
“她手里攥着东西。迷糊糯米团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苏瑶凑近冰面，女人的指缝里露出凑近青铜片，纹路和归藏盘完全吻合。更吓人的是，女人的手腕上缠着道灰绳，绳结和那个老道腰间的一模一样。
“是老道把她引到这儿的。”陆承宇用镐头敲了敲冰面，“他在收集执念深的人，用他们的魂魄养镜像煞。”
越往里走，冰窟越开阔，蓝光的源头渐渐清晰——那是座嵌在冰壁里的青铜镜，镜面足有圆桌大，边缘刻着二十八宿纹，正中央嵌着归藏盘的核心部件，像只在冰里睁开的眼睛。
但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身影。
镜中站着三个模糊的人影，穿的衣服和他们一模一样，只是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陆承宇抬手时，镜中的“他”也跟着抬手，只是掌心朝外，像是在推拒什么。
“这是……预言之镜？”苏瑶的声音发颤，爷爷笔记里说过，玄真子曾在昆仑冰窟设下镜阵，能照出闯入者的最终结局，“镜中的影子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镜中的“苏瑶”突然抬手，不是摸净化珠，而是抓起冰锥刺向镜中的“陆承宇”。冰锥刺入的瞬间，现实中的陆承宇闷哼一声，后腰突然渗出鲜血，把冲锋衣染出片深色。
“它在模仿我们的动作，却在篡改结局！”陈默举着工兵铲冲向镜子，刚靠近镜面就被股力量弹回来，撞在冰壁上，“这镜子有结界！”
陆承宇捂着伤口后退，镜中的“他”正咧着嘴笑，和之前冰里冻着的半张脸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镜外的冰壁开始渗出红光，顺着裂缝爬过来，像无数条血蛇，所过之处，冰挂都变成了暗红色。
“是镜像煞的本体。”苏瑶突然想起试阵玉，掏出玉牌往镜面上按，“青铜钉能破虚妄！”
玉牌刚触到镜面，就发出刺耳的尖啸。镜中的人影突然扭曲，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渐渐化开，露出后面的景象——老道正站在镜后，手里捏着三枚桃木钉，钉子上缠着头发，正是冰里那些死者的发丝。
“终于等到你们双契共鸣了。”老道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回音，像有两个人在说话，“归藏盘核心认主时会爆发出至阳之力，正好能帮我打破这镜阵结界。”
陆承宇突然明白过来。老道根本不是来抢法器的，他是想借他们的双契之力，拿到镜阵守护的另一样东西——玄真子留在冰窟深处的“换魂术”秘籍。
“陈默！用硫磺粉撒镜脚！”苏瑶突然喊道，“镜座下的冰缝里有沼气，能点燃！”
陈默立刻摸出背包里的硫磺粉，抖着手往镜面底部撒。硫磺遇冰冒出白烟，镜中的老道脸色骤变，转身想躲，却被镜阵结界弹了回去。陆承宇趁机掏出归藏盘碎片，往镜中央的核心部件按去。
碎片贴合的瞬间，整面铜镜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镜中的血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烧着的纸人般蜷成一团，冰壁上的血蛇瞬间化成水汽。苏瑶趁机将试阵玉贴在陆承宇的伤口上，玉牌的青光渗入皮肉，血立刻止住了。
“结界破了！”陈默举着燃烧的防风打火机冲过去，硫磺粉遇火“轰”地燃起蓝焰，镜座下的沼气被引燃，火舌顺着冰缝往上窜，把镜面烤得发烫。
老道在火里惨叫，身上的道袍被点燃，露出底下的皮肤——竟和之前的蝎妖一样，布满青灰色的鳞片。他最后看了眼铜镜中央的核心部件，眼神里的贪婪像淬了毒的冰锥，随即被火焰吞没，只留下串焦黑的骨珠，滚落在冰里。
火光熄灭时，铜镜突然裂开，核心部件从冰里掉出来，落在陆承宇手心。碎片与核心一接触，归藏盘瞬间拼合成完整的圆形，盘面上的纹路流转着金光，在冰窟里投射出幅星图，图中央的红点正对着冰窟深处。
“这是……玄境之门的坐标？”苏瑶望着星图，突然感觉手心的净化珠在发烫，与归藏盘产生了共鸣。
陈默突然指着铜镜背面，那里刻着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镜碎魂归，双契者启玄门。”
冰窟开始震动，冰锥从头顶坠落，砸在地上发出脆响。陆承宇把归藏盘塞进苏瑶怀里，背起受伤的陈默往裂缝外冲：“冰窟要塌了！”
跑出裂缝时，风雪己经小了些，夕阳在冰峰后露出半张脸，把雪染成了金红色。苏瑶回头望，冰窟入口正被崩塌的冰块封住，那面铜镜的碎片在夕阳里闪了最后一下，像颗熄灭的星。
陆承宇靠在越野车残骸上包扎伤口，归藏盘的金光透过苏瑶的背包映在雪地上，画出个完整的圆。陈默喝着姜茶，突然指着远处的雪堆，那里不知何时立着个人影，穿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正冲他们挥手。
“那不是……”苏瑶的声音发颤。
陆承宇抬头望去，手里的绷带突然掉在地上——雪地里的人影，分明是他失踪多年的爷爷，只是影像在夕阳里渐渐变淡，最后化作片金红的光，融进了归藏盘的纹路里。
归藏盘突然轻轻震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苏瑶低头看着盘面上流转的星图，玄境之门的坐标正在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昆仑山脉最深处的雪峰上。
“原来他一首在等我们。”陆承宇捡起绷带，指尖的伤口己经结痂，“等我们凑齐归藏盘，等我们明白双契者的真正意义。”
陈默突然指着归藏盘，盘边的刻度正在变化，将坐标转换成了具体的方位和时间。“玄境之门会在三天后的子时开启。”他咽了口唾沫，“咱们……真要进去？”
苏瑶望向远处的雪峰，夕阳正沉入冰线，给雪山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她想起慈云寺的老和尚，想起古城里的血玉符，想起那些在旅途中遇见又告别的人与事。归藏盘在她怀里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与她和陆承宇的呼吸渐渐同步。
“试阵玉的青铜钉指向那里。”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片雪山承诺，“而且，我们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陆承宇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两人都没有躲闪，掌心相触的温度透过厚重的冲锋衣传来，带着归藏盘的暖意，也带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三天后，准时出发。”他望着玄境之门的方向，风雪再次卷来，却吹不散他眼里的光，“去看看我爷爷到底在那扇门后，留下了什么。”
陈默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得先修好车，或者……”他指了指远处的牦牛群，“咱们得找个牧民借匹马。”
笑声在雪地里散开，惊起几只栖息在冰缝里的雪雀。归藏盘的金光在暮色里渐渐柔和，像层薄纱罩在三人身上，也罩住了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
远处的雪峰在夜色里沉默着，玄境之门的轮廓正在风雪中缓缓显现。而他们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那扇门，走向未知的命运，也走向最终的答案。
下一段路，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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