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三十西年 六月十三日 晴
脚下剧烈的颤抖终于停了。浑浊的洪水如耗尽气力的猛兽,在几乎淹到我们藏身的土丘顶端时,不甘地退去。
留下的是死寂,弥漫着土腥与腐烂的气味。
小舅紧紧搂着我,胸膛起伏,汗水和泥浆浸湿我的鬓角。我们像一群泥泞中的雏鸟,蜷在高处的树下,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家,己经不见了。
淤泥覆盖一切,只剩几堵断墙如骨般伸出泥面。老枣树的树冠还露在水上,挂满稻草、破布和一扇歪斜的木门。远处的鱼塘、桑园,都变成泛着油光的泥沼。
怀里的明昭突然大哭,紧接着更多啜泣声响起,最终汇成一片悲声。奶奶老泪纵横,娘把脸埋在明允的襁褓里,肩膀无声颤抖。
我望着吞噬家园的泥沼,喉咙像被淤泥堵住。眼前悬浮的幽蓝面板显示:
六月十三 申时三刻:特大洪峰过境结束
天气:阴
后续:大范围强降水结束,未来三日晴。洪水进入缓慢消退期。
环境警告:洪水浸泡区域卫生条件极度恶化,疫病风险高(红色!)
“晴”字显得如此讽刺。阳光惨白地照在泥水上,只让绝望更加清晰。
活下去,成了唯一本能,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接下来的日子模糊漫长。我们如游魂在淤泥中挣扎。官府在官道高处设了粥棚,每天清晨,长长的队伍沉默地排在泥泞中。每个人蓬头垢面,眼神空洞。
我也排在队伍里,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淤泥中。前面一位老阿婆接过几乎照见人影的稀粥,喃喃道:“总比饿死强…熬一熬就过去了…”
发放赈灾粮时更加混乱。爹和叔伯拼力才抢回几袋掺沙的糙米和一小包粗盐。奶奶捧着粮食,枯手颤抖:“有粮了就好…总能活下去…”
外公和爹西处打听朝廷对“泄洪区”的安置消息。有人说要迁往百里外的“临泽县”,有人说只给少许安家银。一些年轻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带家人离乡。更多人像我们一样,茫然留在原地。
最让人心痛的是老人们。隔壁村陈阿公瘫坐在烂木头旁,儿子拉他投亲,他死死抱着房梁老泪纵横:“不走!死也不走!这把老骨头就埋在家门口!”
他的声音如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外婆别过脸擦泪,奶奶抱着明昭长叹。
日子在绝望中煎熬。官府粮食少得可怜,野菜、树皮甚至淹死的小动物都成了食物。爹和叔伯们在淤泥中翻找家当,清理高地。每一次弯腰都伴着沉重喘息。
我坐在石头上,看夕阳给泥沼染上虚假的金红。面板显示“未来三日晴”,可晴空下的家园只剩死寂泥潭。
“糖角,”外婆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挨着我坐下,粗糙的手搭在我手背上。“看,”她指着远处泥浆中一点几乎看不清的绿色,“那是草芽吧?”
在一片灰黄中,真有一点微弱的绿意顶破泥壳,向着夕阳舒展。
“熬一熬…忍一忍…”外婆轻声说,“只要人还在…草会再长…树会再活…家总能再有。”她望向远处,爹和爷爷正佝偻着背,在齐膝深的淤泥中一点点清理地基。
那点绿意、外婆的话语、爹和爷爷不肯放弃的身影,像火星落在我冻僵的心头。面板上“疫病风险高”依旧刺眼,但一种更原始的力量压过了恐惧。
活着,是与天争命的苦熬。希望就如那株草芽,微小却蕴含不屈的生命力。
淤泥依旧冰冷,夕阳即将散尽。黑夜又要来临。我把脸埋进臂弯,泪水混着泥浆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但这一次,我没有沉溺黑暗。外婆手掌的温度、那点绿色、挖掘的声音,像黑暗中执着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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