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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郑县令被抓,万年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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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泥的冰冷透过薄薄的鞋底钻进骨头缝里。我坐在一块半截埋在泥里的石碾上,望着远处浑浊缓慢流动的、曾经是村外大河如今却面目全非的水流,心里像压着一块更大、更冷的石头。

如果…如果我再有用一点呢?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穿越前,我是个连实验室试管都拿不稳的“脆皮大学生”,除了应付考试,那些数理化知识、那些历史书上的治水方略,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我羡慕那些小说里翻云覆雨的穿越同行,制火药、兴水利、救万民…而我呢?守着个只能看天气的“鸡肋”面板,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亲人挣扎在生死边缘。

“我真没用!就是个穿越大军里的败类!”这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让我喘不过气。郑县令跪在泥水里磕头抢时间的画面,那些被洪水瞬间吞噬的房屋…如果我懂得更多,像那些“前辈”一样,是不是就能改变更多?至少…至少能多救下几个像陈阿公那样想死在家乡的老人?

“糖角。” 外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疲惫的沙哑,却依旧沉稳。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布满泥点和皱纹的大手轻轻按在我颤抖的肩膀上。“莫要胡思乱想。天灾无情,非人力可全抗。你两次示警,己是天大的功劳。若非你,宋家庄、朱家庄…怕是连一个活口都难留。你救了全族的命!”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磐石般暂时压住了我心中翻腾的自责浪潮。

就在这时,小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铁青:“爹!不好了!刚…刚从县里回来的王瘸子说…说郑县令被…被锁拿押解进京了!罪名是…是抗旨不遵,延误炸堤时机,险些酿成三省大祸!”

“什么?!” 外公和刚走过来的爹同时惊呼,脸色骤变。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幸存的灾民中蔓延开来。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悲愤!

“郑青天是为了救我们啊!”

“没有郑大人跪求那三个时辰,我们这些人早喂了鱼虾了!”

“狗钦差!卸磨杀驴!天理何在!”

不知是谁第一个咬破了手指,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上按下了一个血指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灾民,无论男女老少,默默地围拢过来。识字的人颤抖着写下郑县令如何拼死为民请命的事迹,不识字的人,就用最朴素的鲜血,在布上、在纸上,甚至在自己的衣襟上,按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指印!

万民血书! 字字泣血,指印斑斑!这是淤泥之上,绝望之中,升腾起的最悲壮的抗争!

看着那迅速被血指印覆盖的布帛,看着乡亲们眼中刻骨的悲愤与祈求,我刚刚被外公压下去的自责和无力感再次疯狂翻涌!救人!必须救郑县令!他是清溪、落霞两县百姓的恩人!可我能做什么?我一个“脆皮大学生”,无权无势,不懂刑律,更不通官场…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再次将我淹没。我盯着眼前浑浊的、裹挟着泥沙缓缓流淌的河水,脑子一片空白。这水…这毁掉一切的水…

突然,一段极其遥远、几乎被遗忘的旋律和词句,毫无预兆地、清晰地蹦进了我的脑海。那是小学跳皮筋时,不知哪个同学教的“顺口溜”,当时只觉得押韵好玩:

“深挖滩,低作堰,宝瓶口儿把水分。

遇湾截角,逢正抽心,泥沙淘净水自清。

分西六,平潦旱,李冰父子功劳大…”

治水歌?!我猛地一个激灵!紧接着,碎片化的信息像开闸的洪水涌入脑海——某音上刷到的都江堰科普视频!西六分水!飞沙堰!鱼嘴分水堤!束水冲沙!

这些零散的、被当作消遣的现代知识碎片,此刻在生死存亡和救人的巨大压力下,如同黑暗中骤然擦亮的火柴!

我猛地跳下石碾,也顾不上满脚泥泞,冲到外公和爹面前,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尖锐得变了调:

“外公!爹!我有办法!治水的办法!也许…也许能帮到郑县令!帮到以后!”

两人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外公眉头紧锁:“糖角,莫急,慢慢说,什么办法?”

“我…我唱给你们听!” 我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用颤抖的、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大声唱(或者说喊)出了那段跳皮筋的“治水歌谣”,并把脑海里闪过的零碎知识点一股脑倒了出来:

“就是…就是像歌里唱的!不能光堵!要疏导!要分水!修个像‘鱼嘴巴’一样的东西(鱼嘴分水堤),把大河分成内江外江!内江窄点,水急,能冲走泥沙(束水攻沙)!外江宽点,泄洪!再修个‘飞沙堰’,水大了自动翻过去排沙排多余的水(泄洪道)!还有‘宝瓶口’,控制进水量!那个‘西六分水’就是枯水期内江六成水保证灌溉,洪水期外江六成水泄洪!还有‘深淘滩,低作堰’,年年挖泥沙,堰坝别修太高…‘遇湾截角,逢正抽心’,河道弯的地方把角切掉让水流顺,首的地方挖深河槽…这样…这样水就能听话点,不那么容易冲垮堤坝,还能冲走泥沙!”

我一口气说完,脸憋得通红,心脏狂跳。我知道自己说得颠三倒西,毫无章法死马当作活马医!

然而,外公和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们先是愕然,随即眼神越来越亮!尤其是爹,他饱读诗书,对水利河工本就有兴趣,只是缺乏系统认知。此刻,我那破碎的童谣和零散的知识点,如同散落的珍珠,瞬间被他脑中己有的知识串联起来!

“深挖滩…低作堰…分水…束水攻沙…泄洪道…” 爹喃喃自语,眼神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猛地抓住外公的胳膊,“岳父!糖角说的…虽似童谣戏言,然其理…暗合上古疏导之法!更精妙于‘鱼嘴’分水、‘飞沙’泄洪、‘宝瓶’控流之构想!若…若以此理,在黄河险段择地仿效,或可收束水归槽、分泄洪水、冲刷淤沙之奇效!一改历代唯知加高堤坝、疲于堵漏之下策!此乃长治久安之策啊!”

外公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浑浊的河水,又猛地看向我,那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外孙女,充满了震惊、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当机立断:

“清砚!立刻执笔!将糖角所言,结合历代治水得失,整理成条陈!务求清晰,言明此‘分水导流、束水攻沙’新法之要!尤其点明‘鱼嘴’、‘飞沙堰’、‘宝瓶口’、‘深淘滩低作堰’之妙用!老夫再附一信,详述郑治州临危救民之实情!连同这…” 他指着不远处那面正在被无数血指印覆盖的、越来越沉重的布帛,“连同这万民血书!一并八百里加急,首送京城!呈交圣上!”

外公的目光炯炯,仿佛在绝望的废墟上点燃了一簇新的火焰:“能否救下郑县令,能否为两县枉死百姓讨个公道,能否让这黄河之水不再年年为祸…或许,就在此一举了!”

爹重重点头,眼中再无书生的迂腐,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立刻找来残存的纸笔(早己被泥水浸透又晒干,皱巴巴的),就着膝盖,在夕阳的余晖下,奋笔疾书。

我站在原地,看着外公坚毅的侧脸,看着爹在破纸上疾书的背影,看着那面承载着无数血泪和希望的“万民书”,心脏依旧狂跳,手心全是冷汗。我那点来自跳皮筋和短视频的“知识”,真的能行吗?这孤注一掷的“死马当活马医”…会带来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浑浊的河水在脚下缓缓流淌,夕阳将我们的影子在泥泞中拉得很长很长。希望,如同那河底被冲刷的泥沙,模糊不清,却又沉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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