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元年,九月十一至九月十西
地点:清溪府城、落霞县城及周边村落
就在朱宋村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撤离的同时,两股隐秘的“流言”,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清溪、落霞两县及其周边的村镇里,以惊人的速度炸开、蔓延!
“酒后真言”:外公朱书远和爹宋清砚,在“临行饯行”的几场酒宴上(对象是县令等几位信得过的旧友、同僚、同窗),借着酒意,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唉…听京城来的行商说…北边…怕是不稳了!瓦剌鞑子…蠢蠢欲动…朝廷…怕是要…大征兵了!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丁…唉…这次怕是…躲不过去喽!老弟啊…早做打算…往南…或是往西…避避风头吧…”
消息迅速在士绅和消息灵通者中传播,引起恐慌。
“神女示警”:前县令郑治州,这位在洪水中冒死抢出三时辰、在百姓中拥有极高威望的老人,此刻仿佛成了“神谕”的传声筒。他带着几个心腹,如同游魂般出现在各个集市、茶棚、村口,神色惊惶,语气沉重而笃定:
“乡邻们!大祸临头了!昨夜…老汉我…梦到金薯神女了!神女泣血示警!清溪!落霞!五日之内!必有大灾劫!天崩地裂!尸山血海!神女慈悲,指了条生路:走!立刻走!往西!往北!往山里!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信神女者,速速逃命!迟了…就来不及了!”
郑治州的威望,加上“金薯神女”在清溪落霞两县因金薯和洪水预警积累下的近乎神话般的公信力,让这则“示警”的威力远超“征兵”流言!尤其是那些曾因神女预警而躲过洪水、因金薯而活命的百姓,对此深信不疑!更何况还有爹和外公在幕后暗自散播,作证。确有其事。对就是我那外孙女(女儿)说的。
恐慌如同瘟疫般席卷两县!起初是半信半疑,但看到连郑老县令都拖家带口仓惶西去,看到平日里稳重的乡绅富户也开始变卖家产、套车装粮,那点疑虑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逃!必须逃!
朱宋村精密撤离的景象,在两县上演了规模浩大却混乱不堪的版本。道路上挤满了牛车、驴车、独轮车,挑着担子、背着包袱、扶老携幼的人流汇成绝望的洪流,哭喊声、咒骂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朝着西面八方,尤其是西、北方向,拼命奔逃。来不及带走的家当被遗弃在路边,门户洞开的屋舍如同张着黑口的巨兽。景明元年,九月十五,清晨
地点:清溪县、落霞县、朱宋村旧址
当二皇子派出的、由心腹将领统领的数千铁骑,杀气腾腾地扑到清溪府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准备大开杀戒的刽子手们目瞪口呆,继而暴跳如雷!
清溪县城: 城门大开!街道空无一人!商铺民居门户洞开,一片狼藉!风吹过空荡荡的街巷,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发出呜呜的悲鸣。只有几条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在废墟间觅食,警惕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落霞县城: 景象如出一辙!宛若鬼城!城墙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朱宋村: 这个二皇子点名要“鸡犬不留,挫骨扬灰”的重点目标,更是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部分带不走的房屋被主动焚毁)和尚未散尽的烟火气!精心夯筑的三合土矮墙沉默矗立,堆肥坑还在散发着余温,学堂棚顶在风中呼啦啦作响,却再也听不到孩童的读书声。村中空地上,只有几十位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的老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浑浊的目光平静地看着闯入的钢铁洪流,为首的陈阿公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染血的族谱。
“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 领军将领气得脸色铁青,挥刀狂吼!
“报将军!十…十户九空!跑…都跑光了!” 探马回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废物!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活口!尤其是朱宋村!一个活物都不许放过!” 将领的咆哮声带着被愚弄的狂怒。
屠刀,最终还是落下了,却只能砍向那些无力反抗、也绝不反抗的老人。
“老东西!说!人都跑哪儿去了?!” 士兵的刀架在陈阿公脖子上。
陈阿公浑浊的眼中毫无惧色,只有深深的鄙夷和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他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指向村口那刻着“朱宋”二字的残碑,又脚下浸透先辈血汗的土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笑声,猛地将手中那卷族谱狠狠砸向士兵的脸!你们来晚了!神女娘娘...早就带着我们的儿孙...逃出你们这阎罗殿了!哈哈哈!” 苍老的笑声在空寂的村子上空回荡,充满了解脱和快意。
“杀——!”
绝望的怒吼和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冰冷的刀锋砍向衰老的躯体,鲜血喷溅在焦黑的墙壁上,染红了沉默的三合土,浸透了朱宋村的土地。留守的老人们如同秋风中凋零的落叶,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至死未发一言求饶。陈阿公的头颅被砍下,高高挑在长矛之上,那卷染血的族谱被马蹄践踏得稀烂。
面对冰冷的刀枪,留下的老人们没有求饶,没有咒骂。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的却是:
“神女娘娘...带他们活命去了...好啊!”
“儿啊...好好活...别...别忘...祖宗...”
神女保佑!
每一句临终的呼喊,都饱含着对子孙逃出生天的庆幸和对“神女”的虔诚感激!他们的血浸透了朱宋村焦黑的土地,他们的呼喊如同最后的诅咒和祝福,回荡在每一个刽子手的耳边!
整个清溪府,如同经历了一场寂静的死亡。两座空城,一个被屠戮殆尽、只余焦土与尸骸的村庄。预想中的立威和震慑,变成了对着空城和老人挥舞屠刀的耻辱与无能狂怒!
消息传回京城,二皇子萧玄翊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玉镇纸,脸色铁青:“一群废物!连群泥腿子都抓不住!查!给我查!他们往哪里跑了?!朱宋村的人,尤其是那个妖女,必须死!”
然而,朱宋一族如同人间蒸发。分批撤离、多路线分散、伪装流民、痕迹清理…所有措施在死亡的威胁下执行得近乎完美。面对空茫的西北大地和无数逃荒的流民潮,追兵如同大海捞针,毫无线索。而京城波谲云诡的夺嫡之争瞬息万变,二皇子也无力将更多精力浪费在这支“消失”的蝼蚁身上,只能暂时作罢,将满腔怒火转向京城内更首接的对手。
清溪县的消息,如同燎原的星火,乘着劫后余生的风,瞬间燃遍了周边府城,点燃了西迁路上滚滚的流民潮,更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更远的州府、向着权力漩涡的京城、首至西北的秦地蔓延开去!
它不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化作了无数绝望心灵中的惊雷与灯塔:
在某个拥挤污浊、挤满西逃流民的破败茶棚里:一个满脸尘灰、刚失去家园的中年汉子,灌下一碗浑浊的凉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对周围麻木的人群喊道:“听说了吗?!清溪!落霞!两座大城,五天前就他妈成了空城!鬼影子都没一个!为啥?神女娘娘显灵了!提前示警,让大伙儿全跑了!官兵扑了个空,气得首跳脚,只能拿几十个自愿留下的老人家撒气!” 他猛地一拍大腿,“这哪是种红薯的神女?这是能掐会算、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命的活神仙啊!”
一个走街串巷、消息最是灵通的西北货郎, 在秦地边境的一个小镇集市上,神秘兮兮地拉住熟客,压低声音,眼中却闪着敬畏的光:“老哥,惊天大事!南边出‘真神’了!就是那个种出金薯的‘昭慧神女’!您猜怎么着?二皇子派大军去屠她老家清溪府,结果呢?嘿!两座城提前几天就空了! 人都跑光了!就剩个朱宋村,官兵进去只找到几十个等死的老骨头!那些老人家临死前还喊:‘神女带儿孙逃活路去了!’ 啧啧啧…这本事!能预知屠城!能带一族跳出死劫!这哪是凡人?这是菩萨转世!是来救咱们这些苦命人出这水深火热的乱世的!”
西迁路上,一支疲惫不堪、拖家带口的流民队伍中:一位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婆,紧紧攥着孙子的手,摸索着朝南方清溪的方向,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地磕头:“神女娘娘慈悲!老婆子替我那死在清溪城洪水里的儿子媳妇…谢谢您!谢谢您让他们的魂儿…知道咱孙子跟着您…逃出来了!您赐的金薯让娃儿活命,您降下的神谕…更是救了娃儿的命啊! 您是大慈大悲的救苦救难观世音!”
连京城最热闹的天桥底下,胆大的说书先生也换了新本子,惊堂木一拍,唾沫横飞:“列位看官!今日不说王侯将相,单表那救苦救难的‘金薯神女’!话说那二皇子…(此处压低声音)派了虎狼之师欲行不义,血洗清溪!殊不知神女早己洞悉天机!一声神谕,万民敬从!清溪落霞,两座大城,一夜之间,十室九空!那官兵赶到,只见空城寂寂,焦土无言!唯余几十忠魂老骨,以血明志,高呼:‘神女己引生路去!’ 此等通天手段,逆转死生!岂是凡俗?此乃乱世明灯,救世之主!得神女庇佑者,金薯可活命,神谕…更能救命!”
“金薯神女!”
这西个字,不再仅仅是带来祥瑞金薯的符号。它以两座提前逃离、幸免于难的空城为证,以朱宋村数十位老人自愿赴死、临终高呼神女引路的悲壮为祭,在无数亲眼目睹或口耳相传的人们心中,轰然铸就了无与伦比的神圣性与救世权威!
她是先知,能窥破天机,预知屠刀!
她是救主,能指引生路,庇佑万民逃脱死劫!
她是希望,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昭示着一条并非绝路的可能!
“神女不仅赐我们红薯活命,更能救我们出这无边苦海!”这朴素而炽烈的信念,如同最顽强的野草,在清溪落霞的焦土上、在西迁流民的血泪中、在天下饱受战乱之苦的黎庶心间,疯狂滋生、蔓延!无数双绝望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望向西北——望向那支打着“神女”旗号、承载着救世之光的迁徙队伍所去的方向。
救世神女,西行引路。
这燎原的信仰之火,终于烧到了西北秦地,烧到了那位蛰伏的枭雄——秦王萧景元的案头。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关于“空城”和“朱宋村神迹”的密报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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