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压在心头的巨大阴霾。外公和爹他们就在西城驿馆！虽然离府城还有段距离，但知道他们安然无恙，知道目的地就在前方，那股支撑着我的力气仿佛又回来了一些。
“多谢府尊大人告知！” 我再次郑重行礼，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疲惫，“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派些熟悉路径的兵丁护送我前往驿站？另外…” 我看了看身后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队伍——石兰空洞的眼神，满福苍白的脸色，聂隐娘肩头渗血的布条，还有大山村那些惊魂未定、几乎一无所有的男女老少——“能否再拨付些伤药、干净的布匹，再匀些粗粮？我们…需要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
知府看着我这支成分复杂、老弱病残的队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想到昨夜城下的“神迹”和那山呼海啸的“神女”之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本官会安排。驿馆那边，本官亦会行文通知朱老先生和宋大人。乡君…好生休整吧。” 他挥挥手，自有属官去安排。
知府安排了一队兵丁，准备护送我去驿馆。
知府大人我沉吟了片刻说：开城门的小哥还望大人饶恕。
知府大人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我走到石兰身边，蹲下身，看着她空洞的眼睛，轻声问：“石兰，跟我走吧？去一个…或许能吃饱饭的地方。” 我需要照顾她，这不仅是责任，更是对小石头承诺的延续。
石兰缓缓抬起头，沾满泪痕和泥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空洞。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艰难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了我身后，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影子。她的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碎。
“神女娘娘！” 大山叔带着大山村的里正等人，突然齐刷刷地跪倒在我面前！
“神女娘娘！求您带上我们吧！” 大山叔声音激动，“您救了俺们全村人的命！要不是您，昨夜俺们早就成了马匪的刀下鬼！俺们…俺们没地方去了！老家遭了灾，又被马匪盯上，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求您收留！俺们有力气，能干活！种地、修路、盖房子都行！只求跟着神女娘娘，有条活路！” 他身后，大山村的男女老少，都眼巴巴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依赖和恳求。
满福也挣扎着在满仓的搀扶下跪下：“神女娘娘！俺满福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俺满福和俺弟，还有俺们村这些汉子，以后就是您的马前卒！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求您收下！”
聂隐娘不知何时己站起身，抱着她那柄缠着破布的刀，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她没有跪下，甚至没有看那些恳求的人，只是将目光投向我，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前路凶险，无处可去。这刀…或许还能再砍几个该砍的脑袋。” 她没有说“保护你”，但那句“无处可去”和“该砍的脑袋”，己然表明了她的态度。她需要一个方向，一个或许能让她那把染血的刀，找到新的、不那么绝望的落点。昨夜并肩的血战，那无意间听到的“下辈子定能吃饱饭”的箴言，以及身份被揭开后我沉默的包扎而非告发，或许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光。
看着跪倒一片的大山村村民，看着满福兄弟眼中死心塌地的忠诚，看着石兰沉默而绝望的跟随，最后，目光落在聂隐娘那孤绝却带着一丝寻求依附的身影上…我心中五味杂陈。带领流民？这绝非易事！前路茫茫，危机西伏，粮食、安全、管理…每一个都是巨大的挑战！
但…看着他们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绝境中唯一的希望…我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好。愿意跟着的，就一起走。前路艰险，生死难料。但只要我宋明姝有一口吃的，就绝不饿着大家！我们…一起，去寻一条活路！”
“谢神女娘娘！！” 震天的欢呼声再次响起，冲淡了清晨的悲伤。这欢呼声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找到依靠的安心，更有对渺茫未来的孤注一掷。
知府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复杂，最终只是挥挥手，让护送我的兵丁队伍扩大，将这支新加入的、成分复杂的“流民”队伍也算在内。
休整的一晚，是在府城兵丁临时划出的一片靠近城墙的空地上。有了官兵的威慑，加上昨夜血战的余威，周围流民投来的目光敬畏多于觊觎，无人敢靠近滋扰。知府派人送来的药品、布匹和几袋杂粮，如同及时雨。我亲自监督，让队伍里略懂包扎的妇人（主要是石兰，她机械地做着事，仿佛只有忙碌才能暂时麻木）和老郎中（一个须发皆白、姓陈的老先生，他自称曾在镇上药铺坐堂，洪水后流落至此，昨夜也帮着救治伤员）一起，为满福和其他伤者仔细换药、重新包扎。看着满福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红肿消退了不少，高烧也退了，我心里才稍稍安定。
聂隐娘靠在一段残破的墙垛下，闭目养神。我拿着药走过去：“隐娘，换药。”
她睁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解开肩头的布条。伤口在烈酒和缝合下，愈合得比想象中好。我小心地清理、上药，重新包扎。指尖再次触碰到她断臂处那狰狞的疤痕和其下隐藏的烙印，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那冰冷的触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心头。
陈郎中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面容清瘦的年轻人（姓周的秀才，自称是邻县逃难的秀才，昨夜也帮着维持秩序、清点物资）主动过来帮忙分发粮食、安排守夜。周秀才看着满地的伤员和疲惫的妇孺，摇头叹息：“乱世飘萍，命如草芥…” 他看向我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探究和…隐隐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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