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看着那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孩子哭泣的妇人，看着林水旺额头磕出的血迹，看着杜震海佝偻的背影和他背上柱子茫然的眼神…拒绝的话，如同冰冷的石块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把他们留在这片废墟和绝望里，无异于亲手把他们推向死亡！这“神女”之名，此刻成了勒紧我脖颈的沉重枷锁！
“起来吧…”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愿意跟着的…就跟着吧。”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压抑的欢呼和哭泣！刘二狗他们更是感激涕零，磕头磕得更响了。
“谢神女娘娘！谢娘娘活命之恩！”
“我们一定听话！一定拼命干活！”
我的心沉甸甸的，没有丝毫轻松，只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感。五百条命…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灵魂深处。我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颗冰冷坚硬的小红薯，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周先生，陈老，石兰，红柳…”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劳烦你们，立刻！把新加入的兄弟姊妹登记造册！按老规矩，跟他们讲清楚我们的分工制、工分制、还有最紧要的规矩——令行禁止，同甘共苦！互助互济！私斗、欺压、偷盗…严惩不贷！务必让他们明白，跟着我，不是当大爷，是抱团求活！想活下去，就得守规矩，出力气！”
“明白！” 周秀才立刻摊开本子，招呼几个识字的半大小子。陈老开始组织人手清点新加入人员的健康状况。石兰和红柳则带着妇人们，开始安抚那些惊魂未定、带着孩子的妇人。
另一边，杜伏山和他手下正热火朝天地指挥着人搬东西。粮仓被彻底搬空，一袋袋粮食装上加固的板车。武器库里的刀枪弓箭被分发下去，武装新加入的、还算健壮的汉子。几匹还算健壮的驽马被牵了出来套上车。“搬！都搬走！一个铜板也别给这鬼地方留！” 杜伏山的声音带着一股发泄式的狠劲。
“嘿！这口大铁锅！好家伙，够煮百十号人的饭了！” 大山叔乐呵呵地指挥着人将一口巨大的铁锅抬上一辆空板车，那锅底厚实，一看就是好东西。
“还有这些水桶！结实！” 满福精神头十足，指着刚搜罗来的几个大木桶，“省着点用，能用好久！”
他看着被搬空的仓库和忙碌的人群，又望了望堡外荒凉的原野，咂咂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唉，要不是这鬼地方只能靠打劫过活…这堡子，这水井…要是能安安稳稳种地过日子…其实…也挺好。”
周秀才正好抱着本子路过，听到满福的感慨，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摇摇头：“满福兄弟，想啥呢？这世道，想凭良心、靠本分、用自己双手挣口安稳饭吃…难啊！你看看这堡子，再看看咱们一路走来的地方…哪儿不是人吃人？想安安稳稳…怕是只有去西北，找到秦王的地界，听说那里…还算有片能喘气的天。”
周秀才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满福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再次戳中了我心中最深的忧虑。西北…真的是乐土吗？秦王…又是什么样的枭雄？带着这五百多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男女老少，我们真能走到那里吗？
我看着眼前如同蚂蚁搬家般忙碌的景象：汉子们喊着号子搬运沉重的粮袋；妇人们将找到的破布、麻绳小心收集捆扎；新加入的刘二狗等人，正笨拙却卖力地帮着推车，眼神里带着一种找到依靠的卑微踏实；石兰抱着冬子，轻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红柳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这乱世洪流中，我这条小小的破船，被迫承载了越来越多的生命，驶向那渺茫的、名为“西北”的彼岸。肩膀上的担子沉得几乎要将我压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但看着那一双双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眼睛，退缩的念头，连一丝一毫都不敢升起。
“走吧。” 我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尘埃的冰冷空气，对身边的阿元、隐娘和杜伏山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带上能带走的一切…我们…继续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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