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竹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容子怀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佩刀鞘，目光落在窗外那片刚刚抽芽的竹林上。
胸口的蛊蝶己经恢复了平静，那丝侵入肌理的黑气也沉寂下去，只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滞涩感，像是在提醒他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梦和随后的冒险并非虚幻。
生星桀是寅时左右回来的。他没有惊动容子怀，只是带着一身瘴林的湿冷气息，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他身侧。容子怀没有睁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以及那道始终黏在自己背上的、带着后怕与偏执的目光。
首到天快亮时，生星桀才终于沉沉睡去，呼吸间带着一丝疲惫的微颤。
容子怀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生星桀昨晚在瘴林遇到了麻烦——那个浑身覆盖鳞片的怪物绝非普通的毒虫或闯入者，而生星桀胸口那道被黑色藤蔓贯穿的伤口，显然也不是轻易能愈合的。
只是，以生星桀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狼狈。他只会用加倍的控制和占有来掩饰这份脆弱，仿佛只要把容子怀牢牢锁在身边，就能填补那些因恐惧而裂开的缝隙。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初醒慵懒的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辨得出那份独有的、带着蛊惑意味的柔软。
容子怀回过头，看见生星桀己经醒了。他侧卧在竹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间，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衬得那双刚睁开的眼睛愈发幽深。他身上己经换了干净的黑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片细腻的肌肤，只是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
“在想今天的天气。”容子怀收回目光，语气尽量平淡，“看起来是个晴天，或许可以去寨外走走。”
生星桀的眼神瞬间亮了亮，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坐起身，银饰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子怀哥哥想出去？我带你去后山看瀑布好不好？那里的水很清，还能看到彩虹。”
他说着，便要下床，却在动作幅度稍大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容子怀看得清楚，心头一紧，起身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你的伤还没好。”
生星桀愣了一下，随即乖乖地坐回床上，只是那双看向容子怀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委屈的水汽：“子怀哥哥是在关心我吗？”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容子怀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老蛊婆说你需要静养。”
生星桀没有躲，任由容子怀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皮肤，甚至微微仰起头，像只寻求安抚的小兽般蹭了蹭他的掌心，声音软糯：“只要子怀哥哥在身边，我就好得很快。”
温热的呼吸拂过掌心，带着蛊草特有的清苦香气。容子怀的指尖微微一颤，想要收回手，却被生星桀一把抓住。
少年的手指冰凉，带着常年养蛊的阴寒，却用力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子怀哥哥，”生星桀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的水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你昨晚……是不是去找我了？”
容子怀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瞒不过生星桀——那枚蛊蝶不仅能让生星桀感知他的位置，自然也能记录下他昨夜的动向。
他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迎上生星桀的目光：“我感觉到你的危险，放心不下。”
生星桀的瞳孔骤然收缩，抓着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谁让你去的！我不是让你待在竹楼里吗？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那个怪物……”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显然，昨夜的遭遇对他冲击不小。
“我知道危险。”容子怀任由他抓着，语气平静却坚定，“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我出事也是我自己的事！”生星桀突然拔高声音，眼底瞬间涌上疯狂的红血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是不是觉得我受伤了，就没办法再困住你了？”
他的情绪来得又快又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将方才那点温情冲刷得一干二净。
容子怀皱起眉：“星桀，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生星桀猛地松开他的手，向后退了退，缩到床角，眼神警惕地看着他，像只被触碰了逆鳞的小兽，“你是不是又在想怎么逃跑？是不是觉得我麻烦了，想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委屈和绝望，眼眶迅速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黑色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没有想逃跑。”容子怀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涌上一阵无力感。他知道生星桀的不安根深蒂固，却没想到自己一句关心的话，会引发他如此激烈的反应。
“你就有！”生星桀梗着脖子反驳，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昨天还做了噩梦，梦到我被怪物吃掉了对不对？你就是想让我死，然后你就可以回中原了！”
他像是认定了这个事实，一边哭一边控诉，声音哽咽，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容子怀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知道生星桀的逻辑是扭曲的，却又偏偏被这份扭曲的逻辑刺得心头发疼。
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星桀，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你困住我。”
生星桀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留下来，是因为……”容子怀顿了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是因为我担心你，是因为我想帮你解除诅咒，是因为……”
他没能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深意，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生星桀眼底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少年的哭声渐渐停了，只是依旧红着眼眶，警惕地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容子怀趁机往前挪了挪，坐在床边，看着生星桀苍白的小脸和胸口隐约渗出的血迹，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自己思考了一夜的想法。
“星桀，我们谈谈吧。”他的语气很认真，“关于我们，关于以后。”
生星桀的身体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但没有反驳，只是抿着唇，用沉默表示同意。
“我知道你害怕我离开，”容子怀缓缓开口，目光坦诚地看着他，“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你现在这样……”
他斟酌着词句，不想刺激到生星桀，却又必须说清楚：“你把我困在这竹楼里，不允许我和任何人接触，甚至因为我对别人笑了一下就生气……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我很痛苦。”
生星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我不是想逃跑，”容子怀连忙补充道，“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找到一种更舒服的相处方式。我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需要能和商队的兄弟们联系，需要知道他们是否安全。这是我的责任，就像你作为圣子，有守护千蛊寨的责任一样。”
他看着生星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走，但我也不能完全失去自我。如果你真的在乎我，能不能……试着理解我一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与生星桀谈论“底线”，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需求。说完这些话，容子怀的心跳有些快，他不知道生星桀会有什么反应。
生星桀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苍白而紧绷的侧脸。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衬得这寂静愈发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刚刚还蓄满泪水的眼睛，此刻己经变得一片冰凉，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到一丝温度。方才的委屈和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你的意思是，”生星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你想要自由？想要和那些中原人联系，随时准备离开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生星桀猛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妖冶而冰冷的笑容，“你说你不会走，却要和那些人联系；你说你在乎我，却嫌我管得太多。容子怀，你是不是觉得我生了病，就好欺负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苗疆小圣子的心上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像蛰伏的毒蛇，正缓缓张开獠牙。
“我告诉你，不可能。”生星桀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你是我的，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会给你任何离开我的机会，一点都不会。”
随着他的话语，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骤然变冷。容子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正在弥漫开来。
“你想要空间？”生星桀轻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地面，“那我就给你一个‘足够大’的空间。”
话音未落，容子怀便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爬行。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只见那些原本铺在地面上的竹篾缝隙里，正源源不断地爬出各种颜色的毒虫！绿色的蜈蚣、黑色的蝎子、色彩斑斓的蜘蛛……它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像潮水般朝着容子怀涌来，转眼间就在他脚边织成了一张蠕动的“虫毯”。
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让容子怀胃里一阵翻涌。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矮凳，发出“哐当”一声响。
“星桀！你干什么！”容子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他不怕打斗，不怕受伤，却对这些密密麻麻的毒虫有着本能的抗拒。
生星桀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坐在床角，脸上带着那种纯真又残忍的笑容，看着容子怀在虫群的包围中狼狈不堪。
“你看，”他摊开手，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这里够大了吧？这些小可爱会‘好好陪你’的，保证你不会觉得孤单。”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但如果你敢再说一句要离开我，或者要什么‘空间’……”
他的指尖轻轻一勾，那些原本只是围在容子怀脚边的毒虫，突然开始向上攀爬，几只色彩鲜艳的蜘蛛己经顺着他的裤腿爬了上来，毛茸茸的腿触碰到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啊！”容子怀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脚，将那几只蜘蛛甩了下去，同时挥刀出鞘，刀光一闪，将脚边的几只蜈蚣斩成两段。绿色的汁液溅在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
“不要伤害它们！”生星桀见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随着他的声音，那些毒虫像是接收到了指令，更加疯狂地朝着容子怀涌去。
容子怀挥舞着佩刀，不断劈砍着靠近的毒虫，却发现它们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杀了一批又来一批。竹楼里的腥气越来越浓，那些毒虫的嘶鸣声也越来越刺耳，仿佛要将人的理智吞噬。
“生星桀！”容子怀又惊又怒，他不明白生星桀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极端，“你快让它们停下来！”
生星桀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动摇：“除非你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再提这些要求。”
“你……”容子怀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生星桀那张绝美却冰冷的脸，看着那些不断涌来的毒虫，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失望。
他原以为，经过昨夜的生死与共，他们之间或许能有一丝改变。他原以为，生星桀或许能听懂他的话，能明白他并非想要离开，只是想要一种平等的、相互尊重的相处方式。
但他错了。
生星桀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平等”和“尊重”可言。他的爱，是捆绑，是占有，是不惜一切代价的禁锢。任何一点试图挣脱的迹象，都会引发他更疯狂的反扑。
容子怀停下了挥刀的动作，任由那些毒虫在他脚边盘旋，只是定定地看着生星桀，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悲哀。
“你赢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不要求什么空间了，也不会再和商队联系。这样，你满意了吗？”
生星桀的瞳孔微微一缩，似乎没想到容子怀会这么快妥协。他看着容子怀眼底那片熄灭的光芒，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慌。
但他嘴上依旧强硬：“你发誓。”
“我发誓。”容子怀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容子怀，此生绝不再离开生星桀，绝不再提任何让你不高兴的要求。若违此誓……”
他顿了顿，看着生星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任凭你处置。”
话音落下的瞬间，生星桀猛地一挥手。那些原本疯狂涌动的毒虫像是接收到了指令，瞬间停止了动作，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顺着竹篾的缝隙消失不见，只留下地面上几具残缺的虫尸和刺鼻的气味。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却比刚才毒虫遍布时更加压抑。
容子怀收起佩刀，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生星桀，望着窗外那片翠绿的竹林，肩膀微微颤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心寒。
生星桀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容子怀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片消失的光，心中那股恐慌越来越强烈。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可是，他不能放手。放手的话，子怀哥哥就会离开他，就会回到那些中原人身边，就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冰冷的苗疆，丢给那个可怕的诅咒和无尽的孤独。
他不能承受那样的后果。
所以，哪怕子怀哥哥会生气，会难过，他也必须把他留在身边。哪怕用这种方式。
生星桀慢慢地、慢慢地挪下床，走到容子怀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子怀哥哥……”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刚才的冰冷和强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委屈和不安，“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容子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生星桀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大颗大颗地砸在容子怀的衣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怕你离开我，真的很怕。”他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有你了，子怀哥哥。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容子怀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蹭着，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星桀的声音带着乞求，“我以后不这样了……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别不理我。”
他的怀抱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和疯狂，只剩下浓浓的依赖和恐惧。
容子怀的身体僵了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少年身体的微颤，以及那带着哭腔的、近乎卑微的乞求。
心头的怒火和失望，像是被这滚烫的眼泪浇熄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
他知道生星桀的偏执源于他的孤独和恐惧，源于他从小到大所承受的诅咒和压力。他像一株生长在黑暗里的藤蔓，一旦遇到一点点阳光，就会不顾一切地缠绕上去，哪怕会勒死对方，也绝不放手。
改变他，或许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
容子怀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少年。他的眼睛红肿，脸颊上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完全看不出刚才那个操控毒虫、眼神冰冷的模样。
“星桀，”容子怀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累。”
生星桀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和渴望：“真的？你没有骗我？”
“没有。”容子怀摇了摇头，指尖停留在他红肿的眼角，“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想要的
是一种平等的爱，不是占有和禁锢。”
生星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抓着容子怀的手：“子怀哥哥，我会努力懂的。你别离开我，我会改。”
容子怀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他摸了摸生星桀的头：“我相信你。但以后别再用那些毒虫吓我了，我真的很怕。”
生星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争吵。生星桀警惕起来，拉着容子怀走到窗边查看。只见几个千蛊寨的族人正围着一个商队的人，气氛紧张。生星桀皱起眉头，对容子怀说：“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说完便冲了出去。容子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让生星桀学会理解和包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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