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西跨院飘着药味。宋宥乐蹲在廊下洗绷带,水泛着暗红,是萧中贺的血——箭簇擦着心脉过去,医官说再偏半寸就没救了,此刻人还昏着,断指攥得死紧,指缝里夹着半块玄铁护身符,是宋宥乐塞给他的那半。
“少主,老国公来了。”沈嬷嬷往院外指,见老国公拄着拐杖往里走,玄色朝服沾着尘,鬓角的白发比离京时又多了些。
宋宥乐赶紧起身行礼,被老国公扶住肩:“免了。中贺怎么样?”
“还没醒。”宋宥乐往屋里让,“医官说箭上有铁锈,怕发炎,得常换药。”
老国公往床前站,见萧中贺断指缠着的布渗着血,叹了口气:“太傅倒了,可他的余党还在。白承宇带着人逃去了城郊的白云观,手里攥着当年沈家案的另一份供词,得去拿回来。”
“我去。”宋宥乐往墙上摘剑,被老国公按住手腕。
“你不能去。”老国公往他怀里塞个锦盒,“这是新帝颁的赦书,说沈家是冤屈的,让你复姓沈,袭你父亲的爵位。你现在是朝廷的‘定北侯’,不能轻举妄动。”
宋宥乐捏着锦盒的手抖了:“我不在乎爵位,我只要供词。”
“我让陆峥去。”老国公往院外喊,陆峥从廊柱后走出来,胳膊上缠着新绷带——他从牢里出来时被白承宇的人砍了一刀,“他带二十个旧部,天亮前就能回来。”
陆峥往宋宥乐面前抱拳道:“二公子放心,我一定把供词拿回来。”
天亮时,陆峥果然回来了,却空着手。他往地上跪,膝盖砸在青砖上:“少主,恕属下无能!白承宇把供词烧了,还放了把火,白云观塌了半边,属下只找到这个——”他往地上递个木牌,是白弘雪的,牌上刻着朵白梅,和白承宇腰间的一模一样。
宋宥乐捏着木牌的指尖泛白:“他人呢?”
“跳崖跑了。”陆峥往窗外指,“属下追到崖边,只捡到这个木牌。”
屋里突然传来动静,是萧中贺醒了。他咳着坐起身,断指撑着床沿,见宋宥乐攥着木牌发愣,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白承宇跑了,供词没了。”宋宥乐往他身边凑,扶他躺好,“医官说你得静养,别乱动。”
萧中贺没接话,只是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指尖擦过他眼下的青黑:“没睡?”
“睡了。”宋宥乐往他手背上贴,“老国公说,新帝给了赦书,让我复姓沈。”
“好。”萧中贺笑了笑,断指往他掌心塞,“那我们去乌镇种梅。”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是老国公的声音,带着怒气:“让开!我要见他!”
宋宥乐赶紧往外迎,见老国公被个侍卫拦着,侍卫手里捏着份奏折:“国公爷,新帝有旨,让沈少主即刻入宫议事,不得延误!”
“议什么事?”宋宥乐往奏折上看,见落款是“太傅余党案专案组”,心猛地沉了——太傅倒了,新帝却另设专案组,分明是想把沈家案再翻出来审。
老国公往侍卫脸上啐了口:“狗屁旨意!新帝就是想把宥乐扣在宫里当人质!”
萧中贺突然拄着剑走出来,断指撑着剑鞘,玄甲上的血痂没擦,往侍卫面前站:“我跟他去。”
宫门的侍卫见了萧中贺,都往两边退——他断指的事传遍了京城,没人敢拦。宋宥乐跟着他往里走,见御书房外站着个小太监,是新帝身边的近侍,手里捏着盏茶:“沈少主,陛下在里面等您,萧世子请在偏殿候着。”
“我跟他一起进。”萧中贺往殿门走,被小太监拦住。
“陛下有旨,只许沈少主一人进。”小太监的手按在刀柄上,“萧世子请回吧。”
宋宥乐拽了拽萧中贺的袖:“我去去就回。”他往殿里走时,回头见萧中贺站在台阶下,断指攥着剑鞘,指节泛白——像极了当年他离京出征时,站在城门口的样子。
御书房里燃着龙涎香。新帝背对着门站着,手里捏着幅画,是宋宥乐当年画的边关冷月图——不知他从哪弄来的,画角还沾着点墨痕,是萧中贺用朱砂画的箭头。
“这幅画,画得不错。”新帝转身时,指尖敲着画轴,“萧中贺当年在边关,是不是常想你?”
宋宥乐没接话,只是往他面前站:“陛下召我来,不是为了看画吧?”
“当然不是。”新帝往龙椅上坐,“太傅倒了,可沈家案还有疑点。有人说,你手里的黄绢是假的,是为了攀诬太傅才造的——你怎么说?”
“黄绢是真的。”宋宥乐往怀里摸,摸出块玉佩,是沈将军的,“这是我父亲的玉佩,上面刻着沈家的徽记,陛下可以查。”
新帝没看玉佩,只是往窗外指:“萧中贺断了手指,兵权也没了,你还跟着他做什么?不如留在宫里,朕封你做‘镇国将军’,比跟着个废人强。”
宋宥乐猛地攥紧玉佩:“陛下若没别的事,臣告辞了。”
“急什么。”新帝往桌上扔个锦盒,“这里面是白承宇的供词——他没烧干净,被朕的人捡着了,上面写着,萧中贺当年私藏布防图,是为了通敌。你若把他交出来,这份供词就永远不会有人看见。”
宋宥乐往锦盒上看,见封条是新贴的,冷笑一声:“陛下就不怕我把这事捅出去?”
“你敢吗?”新帝往椅背上靠,“萧中贺现在就在偏殿,你若不答应,他就永远别想走出宫门。”
偏殿的香炉灭了。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禁庭月,照离骨》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萧中贺坐在榻上,断指着玄铁护身符,听见殿门响,抬头见宋宥乐进来,脸色发白,赶紧起身:“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宋宥乐往他身边凑,指尖擦过他的断指,“新帝说,让我们去乌镇,永远别回来。”
“好。”萧中贺拽着他往外走,“我们现在就走。”
刚走出宫门,就见陆峥往这边跑,手里捏着个布包:“二公子!世子爷!老国公被抓了!说他私藏沈家旧部,要谋反!”
宋宥乐猛地顿住脚:“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们入宫后。”陆峥往布包里摸,摸出封信,是老国公写的,“老国公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让你别管他,赶紧走。”
信上只有八个字:“护好中贺,莫回头。”宋宥乐捏着信纸的手抖了,往宫门跑,被萧中贺拽住。
“别去!”萧中贺往他怀里塞个令牌,是镇国公府的兵符,“老国公是故意的!他知道新帝要留我们当人质,才自投罗网,让我们走!”
“我不能把他留下!”宋宥乐挣开他的手,往宫门冲——宫门的侍卫突然举箭对准他,箭尖闪着寒光。
萧中贺突然挡在他身前,断指按在侍卫的弓上:“放他走。”
“世子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侍卫的箭往萧中贺的胸口指,“陛下说了,你们若敢走,就格杀勿论!”
“那就杀我。”萧中贺往宋宥乐身后推,“放他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沈三叔,带着江南的旧部,举着沈家的旗,往宫门冲:“少主!中贺!我们来救你们了!”
侍卫的箭瞬间乱了。宋宥乐拽着萧中贺往马背上跳,陆峥往他们手里塞缰绳:“快走!我引开他们!”
马往城外跑时,宋宥乐回头见宫门处乱成一团,沈三叔的人正和侍卫厮杀,老国公被绑在城楼上,往他们这边挥手——像在催他们走。
“他不会有事的。”萧中贺往他怀里靠,断指攥着他的腰,“老国公是三朝元老,新帝不敢杀他。”
宋宥乐没接话,只是往他掌心塞了块糕——是出发前沈嬷嬷塞的,还温着。萧中贺咬了口,糕渣掉在衣襟上,他用断指去拈,却总拈不住,宋宥乐伸手帮他,指尖撞在一起,暖得像火。
马行到城外的破庙时,天己黑透。宋宥乐扶萧中贺下马,见庙门虚掩着,里面燃着堆火,是李严,正往火里添柴,见他们进来,往地上扔个酒壶:“你们来了。”
“你怎么在这?”宋宥乐往萧中贺身后挡,手按在剑柄上。
“来给你们送东西。”李严往火边扔个布包,“这是白承宇的供词全本,我从新帝的书房偷的,上面写着当年沈家案的真相,还有太傅和新帝的密谋。”
萧中贺往布包里摸,摸出几页纸,是用朱砂写的,末尾盖着太傅的印:“你为什么帮我们?”
“我欠老国公一条命。”李严往火里添柴,“当年我在边关被蛮族俘虏,是老国公派人救的我。他让我别告诉你,怕你分心。”
宋宥乐往他面前站:“老国公现在怎么样?”
“没事。”李严往庙外指,“我己经让人把他救出来了,往乌镇去了。你们也快走吧,新帝的人很快就会追来。”
乌镇的梅花开了。宋宥乐扶萧中贺往院里走时,见老国公坐在廊下喝茶,手里捏着个竹篮,是萧中贺当年编的,歪歪扭扭的,里面放着两瓣玄铁护身符。
“你们可来了。”老国公往他们身边凑,“我让沈嬷嬷备了梅酒,就等你们了。”
沈嬷嬷从灶房端出碗鸡汤,往萧中贺面前放:“快喝吧,补补身子。中贺这伤,得好好养着。”
萧中贺没动,只是往宋宥乐手里塞个东西——是枚铜哨,是当年在太湖岛买的,他一首带在身上:“明天我们去种梅树。”
“好。”宋宥乐往他掌心贴,“种满院的梅树,冬天就不怕冷了。”
夜里的雪下了起来。宋宥乐帮萧中贺换药时,见他背上的箭伤结了痂,痂下渗着血,便拿温水沾湿的布轻轻擦:“还疼吗?”
“不疼。”萧中贺往他怀里靠,断指攥着他的袖,“等开春了,我们去江南的茶山,看看沈三叔他们。”
“好。”宋宥乐往他额上亲了亲,雪从窗缝飘进来,落在他的发上,凉得像霜,却暖得像火。
院外的梅枝被雪压弯了,枝上的花苞却倔强地挺着,像要破雪而出。宋宥乐往窗外看,见老国公和沈嬷嬷在廊下堆雪人,陆峥在一旁帮忙,笑得像个孩子——雪落在他们的发上,白得像梅,暖得像家。
萧中贺突然往他怀里塞个东西,是半块玉佩,和宋宥乐的正好合在一起:“这是我母亲留的,说等我有了心上人,就送给她。”
宋宥乐攥着玉佩的手紧了,往他怀里缩:“那你可得好好养伤,以后教我练剑。”
“好。”萧中贺往他肩上亲了亲,断指擦过他的发,“教你一辈子。”
雪越下越大,把院外的路都埋了。宋宥乐靠在萧中贺怀里,听着他的心跳,闻着梅酒的香,突然觉得——不管以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要现在身边这人还在,就什么都值了。
就像当年在猎场,萧中贺说的,这辈子,下辈子,都休想逃开。他不想逃了,也不用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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