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梅花开得正盛。沈宥乐蹲在院角埋梅树苗,萧中贺坐在廊下看,断指捏着根竹枝,在泥地上划着什么——是临安城的地图,陆峥今早送来的,说白承宇藏在临安府衙的旧库房里,身边还跟着十几个太傅旧部。
“别划了,地上凉。”沈宥乐往他身边走,手里沾着泥,往他裤腿上蹭了蹭,“医官说你得少动,伤口才好得快。”
萧中贺没抬头,竹枝往地图上的“西库房”戳了戳:“这里是死角,只有一个门,易守难攻。白承宇选在这,是想引我们去。”
“我知道是陷阱。”沈宥乐往他手里塞个热帕子,“但他手里有我父亲的军印,得拿回来。那是沈家唯一的念想了。”
廊下的石桌上放着个锦盒,是老国公今早送来的,里面是新帝赐的“免死牌”——说是赐,实则是个幌子,牌底刻着“监视”二字,明摆着是让沈宥乐别乱跑。
“新帝没安好心。”萧中贺往锦盒瞥了眼,断指敲着桌沿,“他赐免死牌,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你在乌镇,好让白承宇的人来寻你。”
沈宥乐往院外喊:“陆峥!”陆峥从月洞门跑进来,手里捏着个布包,是刚买的伤药:“少主,您叫我?”
“备马。”沈宥乐往墙上摘剑,“你跟我去临安。”
“我也去。”萧中贺猛地起身,后腰的伤口扯得疼,闷哼了一声,被沈宥乐按住肩。
“你留下。”沈宥乐往他膝头按,“老国公年纪大了,乌镇得有人守。再说,你断了手指,骑马都费劲。”
萧中贺攥着他的腕,指节泛白:“我不放心。白承宇手里有弩箭,你对付不了。”
“我能行。”沈宥乐往他掌心塞个小瓷瓶,是江南学的,“你忘了?白弘雪教过我用毒,对付几个旧部够了。”
临安的雨下得绵密。沈宥乐和陆峥扮成药商,往府衙的旧库房走——库房外挂着“修缮”的牌子,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腰间却别着刀,是太傅旧部的打扮。
“劳驾,借过。”沈宥乐往小厮面前站,手里拎着药箱,“府尹大人让送的伤药,说库房里的工匠摔伤了。”
小厮往药箱里瞥了眼,刚要开口,陆峥突然往他们膝弯踹了一脚——两人“噗通”跪下,沈宥乐顺势往他们颈后敲了敲,人软了下去。
“动作快点。”沈宥乐往库房里冲,见里面堆着半屋子兵器,墙角的木箱上放着个铜印,是沈家的军印,印上刻着“定北”二字。
他刚拿起军印,就听见屋顶传来响动——是白承宇,手里捏着张弓,箭尖对准他的后心:“沈宥乐,果然是你。”
沈宥乐猛地转身,军印往他脸上掷去——白承宇侧身躲开,箭却偏了,擦着他的耳飞过,钉在木箱上。
“你以为我真要军印?”白承宇笑了,往地上扔个火折子,库房的干草“腾”地燃起来,“我要的是你的命!”
陆峥往沈宥乐身边挡,刀劈向白承宇的腰:“少主快走!我拖住他!”
火舌舔着梁柱,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沈宥乐往库房后墙跑,见墙上有个狗洞,刚要钻,就听见陆峥喊:“小心!”
他猛地回头,见白承宇的箭射向他的腿——陆峥扑过来挡,箭穿透了他的胳膊,血溅在沈宥乐的鞋上。“走啊!”陆峥往他背上推,自己却被掉落的横梁砸中,闷哼了一声。
沈宥乐钻出狗洞时,雨更大了。他往城外跑,军印攥得死紧,掌心被印边硌出了血。刚跑到码头,就见萧中贺站在船头,玄甲上沾着泥,断指捏着剑,见他跑来,眉头猛地皱了:“陆峥呢?”
“他……”沈宥乐的话没说完,就见库房的方向冒起黑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萧中贺拽着他往船上跳,船桨往水里划得飞快:“别回头。陆峥不会有事,他命硬。”
船行到中途,沈宥乐才发现萧中贺的玄甲下渗着血——他后腰的伤口崩了,血顺着甲片往下滴,滴在船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你怎么来了?”他往萧中贺身边凑,想帮他按住伤口,被他躲开。
“老国公说你会冲动。”萧中贺往船尾指,“他让沈三叔带了二十个旧部,在乌镇外的芦苇荡等着,怕白承宇有后招。”
话刚说完,就见远处漂来几艘小船,船头插着黑旗——是白承宇的人,箭像雨点似的射过来。萧中贺拽着沈宥乐往船板下躲,断指往他手里塞个哨子:“吹这个,沈三叔的人会来。”
沈宥乐刚把哨子凑到嘴边,就见一支箭射向萧中贺的肩——他猛地扑过去挡,箭擦着他的背飞过,钉在船帮上。“你疯了!”萧中贺攥着他的腕,眼神狠戾,“我说过让你别乱动!”
“你也别总硬撑。”沈宥乐往他伤口上按,血沾了满手,“你断了手指,又受了伤,逞什么强?”
萧中贺没接话,只是用没受伤的手按了按他的头。远处传来号角声,是沈三叔的人,小船往这边冲,白承宇的人见状,掉头就跑。
回乌镇时,天己擦黑。陆峥果然回来了,胳膊上缠着绷带,见他们进来,往地上跪:“少主,恕属下无能,没抓住白承宇。”
“起来吧。”沈宥乐扶他起来,“你能回来就好。”
老国公往陆峥身边凑,往他胳膊上看了看:“没伤着骨头吧?医官在西厢房,让他给你好好看看。”
陆峥刚走,沈嬷嬷就从灶房端来碗姜汤,往萧中贺面前放:“快喝了暖暖。中贺这伤,再崩一次就麻烦了。”
萧中贺没动,只是往沈宥乐手里塞个东西——是块玉佩,是从白承宇的小厮身上搜的,玉上刻着个“白”字,和白弘雪的玉佩同款。“白承宇不是冲着军印来的。”他往玉佩上敲了敲,“他要的是这个。”
“这是什么?”沈宥乐捏着玉佩的手抖了——玉上有个小孔,像是藏了东西。
老国公往玉佩上哈了口气,用指甲刮了刮孔边的泥:“是密信。白太傅当年把沈家案的账本藏在了江南,这玉佩是钥匙。”
“账本?”沈宥乐往萧中贺身边靠,“账本里记了什么?”
“记了当年参与沈家案的官员名单,还有他们贪墨的军饷。”老国公往灶膛添柴,“太傅倒了,但这些人还在朝里,新帝不敢动他们——这账本要是曝光,朝堂得乱一半。”
半夜的雪又下了起来。沈宥乐帮萧中贺换药时,见他背上的伤口又裂了,便拿温水沾湿的布轻轻擦:“明天我去江南大营。沈三叔说那里有父亲的旧部,知道账本的线索。”
“我跟你去。”萧中贺往他怀里靠,断指攥着他的袖,“江南大营的统领是王将军,当年受过你父亲的恩,我认识他。”
“你不能去。”沈宥乐往他额上亲了亲,“医官说你得静养,再说,乌镇也得有人守。白承宇丢了玉佩,肯定会回来找。”
萧中贺没接话,只是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脸。窗外的梅枝被雪压弯了,枝上的花苞沾着雪,像撒了层糖霜。
第二天一早,沈宥乐刚要动身,就见沈三叔往院里跑,手里捏着个字条,是陆峥的笔迹:“‘白承宇围了乌镇,要玉佩,速回’。”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沈宥乐往墙上摘剑,被老国公按住肩。
“是我告诉他的。”老国公往他怀里塞个木盒,“我让人给白承宇传了信,说玉佩在我这。”
“您疯了!”沈宥乐攥着木盒的手抖了,“白承宇心狠手辣,他会杀了您的!”
“他不敢。”老国公往院外指,“我让沈嬷嬷把乌镇的百姓都转移到了后山,他围了个空镇。只要我们拖着他,中贺就能带江南大营的人回来。”
萧中贺往沈宥乐身边凑,断指往他掌心塞个令牌:“这是王将军的信物,你拿着去大营,我留在这里。”
“我不。”沈宥乐往他怀里缩,“要留一起留。”
“听话。”萧中贺往他背上推,“你去大营搬救兵,我和老国公拖着他。最多三天,我等你回来。”
乌镇的街道空无一人。白承宇带着人往院门口站,手里捏着张弓,箭尖对准门匾:“沈宥乐,我知道你在里面!把玉佩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萧中贺,手里捏着玉佩,断指搭在剑柄上:“玉佩在我这。放了镇上的百姓,我给你。”
“少废话!”白承宇往地上射了一箭,箭尖擦着萧中贺的脚飞过,“先把玉佩扔过来!”
萧中贺往空中抛了抛玉佩,白承宇的人眼都首了,往前凑了凑。就在这时,老国公突然往街两边扔了个火把——街旁的草垛“腾”地燃起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动手!”萧中贺拽着老国公往院里退,院墙上突然冒出十几个黑影,是沈三叔留下的旧部,箭往白承宇的人射去。
白承宇的人猝不及防,乱了阵脚。萧中贺断指捏着剑,往白承宇的方向冲——他断了手指,握不稳剑,却招招狠戾,剑刃擦着白承宇的颈飞过,划掉了他一缕头发。
“萧中贺,你找死!”白承宇往他胸了一箭,萧中贺侧身躲开,箭却钉在了他的胳膊上,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沈宥乐,带着江南大营的人,往这边冲:“萧中贺!我回来了!”
白承宇见状,掉头就跑。沈宥乐往他身后追,箭往他腿上射——箭尖擦着他的膝弯飞过,他“噗通”跪下,被陆峥按住肩,绳子捆得死紧。
乌镇的雪停了。沈宥乐帮萧中贺拔箭时,见他胳膊上的伤口不深,松了口气:“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不冲动,怎么拖到你回来?”萧中贺往他怀里靠,断指捏着他的腕,“玉佩呢?”
“在这。”沈宥乐往怀里摸,摸出玉佩,往他掌心塞,“老国公说,账本在太湖底的沉船里,等开春了,我们去捞。”
“好。”萧中贺往他额上亲了亲,“等捞了账本,我们就去江南的茶山,种满院的梅树。”
院外的梅花开得更盛了。沈宥乐往窗外看,见陆峥和沈三叔在扫雪,老国公坐在廊下喝茶,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暖得像金。萧中贺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匀匀的,断指还攥着他的袖,像怕他跑了似的。
沈宥乐往他掌心贴了贴,心里突然觉得——不管以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要现在身边这人还在,就什么都值了。
就像当年在猎场,萧中贺说的,这辈子,下辈子,都休想逃开。他不想逃了,也不用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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