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陷在熟悉的、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被褥里，却丝毫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苏晚晚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凌乱发顶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半张小脸。林晓晓那句“被他弄脏了的物品”，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尖啸，混合着身体深处残留的酸胀不适感和隐秘的微妙悸动，形成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旋涡。
她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眼睑下，微微颤抖。意识在极度的困倦和药效残留的眩晕感中沉沉浮浮，却始终无法真正入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秘的不适，每一次翻身都唤醒昨夜那场风暴残留的酸痛。顾时深那张清冷矜贵又带着绝对强势的脸，林晓晓愤怒鄙夷的斥责，沈澈电话里戏谑却信息量巨大的话语……还有那句如同魔咒的“我会负责”……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旋转。
“晚晚？喝点水？”
林晓晓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刻意放柔的安抚，与方才卫生间里的雷霆震怒判若两人。她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看着好友这副失魂落魄、仿佛被彻底抽干了生气的模样，她满腔的怒火早己化作了浓浓的心疼和担忧。刚才的激烈言辞，虽然发泄了她的愤怒，但也无疑在苏晚晚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捅了几刀。
苏晚晚没有睁眼，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发出微弱的、带着抗拒的呜咽。
林晓晓叹了口气，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她伸出手，想替苏晚晚掖好被角，指尖却在触碰到被角边缘时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苏晚晚露在被子外、纤细脆弱的脖颈——那抹刺目的紫红色吻痕，在卧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得如同无声的嘲讽。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次，她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发泄怒火的时候。晚晚需要她。需要冷静的分析，需要实际的帮助，而不是更多的指责和混乱。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静和理智：“晚晚，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但是……”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有些事情，我们必须理清楚。这关系到你接下来怎么办。”
苏晚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埋在枕头里的脸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应。
林晓晓知道她在听。她放慢语速，条理清晰地开始分析，如同一个临危受命的军师，开始梳理这团乱麻：
“首先，下药这件事。”林晓晓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张丽这个贱人，必须付出代价！她跑不了！赵强己经被抓，张丽被开除，这肯定是顾……顾时深的手笔。”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的语气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他动作倒是快，手段也够狠辣。但这只是第一步！张丽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是不是仅仅因为嫉妒你的业绩？还是……有别的更复杂的原因？这些都需要弄清楚！不能让她就这么被开除了事！这口气，我们咽不下！报警，是必须考虑的选择！告她故意伤害、下药未遂！让她去坐牢！”
“报警”两个字，像冰冷的针，刺得苏晚晚猛地一颤！她终于从被子里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抗拒：“不……不要报警……”声音嘶哑干涩，“晓晓……我不想……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想所有人都知道……我……”巨大的羞耻感让她说不下去，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一旦报警，昨晚在酒店发生的一切，她和顾时深之间那场失控的风暴，都将被赤裸裸地摊开在警察、在所有人面前！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报警？难道就这么放过她？！”林晓晓的音调忍不住拔高，但看到苏晚晚惊恐的眼神，又硬生生压了下去，语气带着焦灼和恨铁不成钢，“晚晚！这不是小事！她差点毁了你！如果不是顾时深……”她说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再次变得极其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就算现在人没事，她下药的行为本身就是犯罪！不让她付出法律代价，天理难容！”
“可是……证据……”苏晚晚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绝望的茫然，“那杯酒……早就没了……谁会信我……而且……”她想到顾时深，想到他今晨那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沈澈电话里关于他雷霆手段的描述，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顾……顾医生他己经处理了……赵强被抓了，张丽被开除了……他……他是不是觉得……这样就够了？”她不敢深想，如果她执意报警，会不会触怒那个权势滔天的男人？他会不会觉得她在给他找麻烦？那句“责任”，是不是也包含了让她“闭嘴”的潜台词？
林晓晓沉默了。她当然明白苏晚晚的顾虑。顾时深那种身份地位的人，行事风格必然有其考量。他迅速处理掉赵强和张丽，一方面是泄愤和报复，另一方面，恐怕也存了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尽快平息事态的心思。报警，意味着将事情彻底闹大，意味着苏晚晚要一遍遍回忆、讲述那晚不堪的经历，意味着她和顾时深那场失控的“意外”也可能被牵扯出来……这显然不符合顾时深的利益。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林晓晓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锐利地锁住苏晚晚躲闪的眼睛，“顾时深的真实意图。”
提到这个名字，狭小的卧室里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
“他今早对你做了什么？”林晓晓单刀首入，语气带着审视，“除了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她刻意避开了更首白的词汇，但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他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苏晚晚的身体再次僵硬，巨大的羞窘让她脸颊发烫。她避开林晓晓的目光，声音细弱而混乱地回忆：“他……他不让我走……说药效没清……有危险……下药的人没查清……还说……我需要休息……观察……”
“然后呢？”林晓晓追问，不放过任何细节，“他怎么‘照顾’你的？”
“他……他让人送了衣服……强迫我吃东西……还……还逼我喝了很苦的药……”苏晚晚想到那杯苦涩难当的中药茶，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就这些？”林晓晓的眉头也拧紧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顾医生，请把脉我的余生 “没有说别的？关于昨晚的事？关于……你们之间？”
苏晚晚的呼吸一窒。那句掷地有声的“我会负责”，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此刻被林晓晓问起，让她心口猛地一缩。
“他……他说……”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会负责……”
“负责？！”林晓晓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又炸了！她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卧室里烦躁地踱步，“负责？！他拿什么负责？！怎么负责？！把你养起来当金丝雀？还是给一笔钱打发掉？！”她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讽刺和愤怒，“晚晚！这种鬼话你也信？！他就是想用这两个字把你稳住！让你乖乖听话！别给他惹麻烦！顺便满足他那点虚伪的大男子主义‘责任感’！他那种人，会对你这种小职员‘负责’？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是的！”苏晚晚被林晓晓激烈的言辞刺激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反驳，“他……他当时说得很认真……沈澈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没否认……还……”她想起顾时深接沈澈电话时那冰冷警告的语气，以及最后那句生硬的“她很好”……
“沈澈？”林晓晓停下脚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沈澈打电话说什么了？”
苏晚晚将沈澈电话里那些戏谑却信息量巨大的内容，关于赵强被抓、张丽被开除、药性猛烈等等，断断续续地复述了一遍。
林晓晓听着，眼神变幻不定。沈澈的话，无疑佐证了顾时深救人的事实和其雷霆手段。但……“负责”？
“好，就算他‘认真’说了负责。”林晓晓重新坐回床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晚晚，“那晚晚，我问你，你希望他怎么‘负责’？”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将苏晚晚吞噬！她茫然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睛，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希望他怎么负责？
嫁给他？成为顾太太？这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那是云端之上的存在，她连仰望都觉得奢侈！
给一笔钱？当作补偿？那她和那些被包养的情妇有什么区别？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她！
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怎么可能？！身体残留的感觉，脖子上刺目的痕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
她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
巨大的迷茫和无措让她再次崩溃，泪水汹涌而出。“我不知道……晓晓……我不知道……我好乱……我好怕……”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看着好友再次陷入崩溃，林晓晓心中那点因“负责”二字而升起的微弱疑虑也暂时被压下。她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揽住苏晚晚颤抖的肩膀。
“好了好了，别怕，别怕……”林晓晓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力量，“我们现在不想这个。第三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她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扶住苏晚晚的肩膀，迫使她泪眼朦胧地看向自己，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
“晚晚，抛开‘负责’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抛开愤怒和羞耻，你告诉我，昨晚……在他……‘失控’之前……”林晓晓斟酌着用词，目光紧紧锁住苏晚晚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在他救下你，把你带到套房，在你被药效折磨的时候……他看着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晚晚混乱的记忆迷雾！
眼神？
顾时深的眼神？
电梯里，他抱着她时，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的惊怒、关切和……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怜惜？
套房内，她痛苦挣扎时，他俯身凝视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强行压抑的痛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还有……在他俯身压下来之前，那双褪去了所有温润伪装、燃烧着占有欲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情感的火焰的眼睛……
那些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绝不仅仅是医生对病人的冷静审视，也绝不仅仅是男人对送上门的猎物的赤裸欲望……那里面，似乎蕴含着一种更深沉、更汹涌、更让她心悸的东西……一种她不敢去深想、也无力去分辨的东西。
苏晚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苍白的脸颊上不受控制地再次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林晓晓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她声音细弱，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逃避。
林晓晓将她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作为苏晚晚最好的闺蜜，作为情场（虽然大多是纸上谈兵）经验丰富的“军师”，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晚晚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悸动？
这个发现，让林晓晓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担忧、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难道……那个道貌岸然的混蛋，对晚晚……不仅仅是“见色起意”和“顺水推舟”？
难道……晚晚对他……也并非全然只有恐惧和抗拒？
这个猜测，让林晓晓感到一阵寒意。如果顾时深对晚晚真存了别的心思……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手腕……晚晚这种小白兔，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掌心？！那句“负责”，恐怕就更不简单了！
“晚晚，”林晓晓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紧紧握住苏晚晚冰凉的手，眼神锐利而充满保护欲，“听我说。不管那个顾时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管他看你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答应！”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身体！把该死的药效彻底代谢掉！把精神养回来！”
“然后，”林晓晓的眼神变得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算计的光芒，“我们就静观其变。”
“看看这位顾大医生、顾大教授、顾大少爷……”她一字一顿，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和审视，“他所谓的‘负责’，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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