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熟悉嗓音，如同溺水时骤然抓住的浮木，将苏晚晚从顾时深那令人窒息的气息漩涡里猛地拽了出来。她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胸口剧烈起伏，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肌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镇定的假象。
“喂？晓晓……”她的声音出口，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尾音微微发颤，裹挟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哭腔。
电话那头静默了半秒，随即林晓晓拔高了八度的声音炮弹般砸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审视：“苏晚晚！你跑哪儿去了？！给你发八百条消息都不回！打你电话关机！年会结束人就没影了，我差点报警你知不知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手机怎么没电了？那个顾医生……他把你弄哪儿去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苏晚晚混乱不堪的心弦上。林晓晓的担忧像一股暖流，却也精准地戳中了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痛点——顾时深，以及昨夜和今晨发生的一切。
苏晚晚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防盗门冰冷的纹路。怀里那袋“百草堂”的安神茶散发出清苦的药香，此刻却像是一个无声的、烫手的证据。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声音却依旧破碎而沙哑：“晓晓……我……我在家。刚回来。”
“在家？”林晓晓的声音狐疑地上扬，“刚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下午三点！年会昨晚就结束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顾医生……”
“晓晓！”苏晚晚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崩溃的哀求，“别问了……张丽下药的事，我昨晚不是都……都大概跟你说了吗？我现在脑子很乱……真的很乱……” 她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间，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怀里装着药材的牛皮纸袋硌着她，那清冽的草木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挥之不去，又让她心烦意乱。
电话那头的林晓晓显然被好友这罕见的脆弱和混乱惊到了。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放柔了许多，但语气中的严肃和关切丝毫未减：“晚晚？我知道张丽那贱人给你下药了！我现在气的是这个！但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那个姓顾的欺负你了？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老娘现在就提刀杀过去！”
闺蜜毫无保留的维护像一剂强心针，让苏晚晚冰冷的西肢恢复了一点知觉。她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玄关昏暗的光线。“他没有……欺负我。”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感觉舌尖都带着涩意。“顾医生他……他帮我查了张丽，沈澈……就是顾医生的那个富二代发小，好像也帮忙了，证明张丽确实有问题……”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昨晚……是他照顾了我一夜……今早……他说……说会负责……”
“负责？！”林晓晓的声音陡然拔尖，带着浓重的嘲讽和警惕，“呵！男人！标准套路！醉酒（被下药）发生关系，第二天一脸‘深情’地说负责！晚晚，你别被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骗了！他是不是还摆出一副为你好的样子？让你别声张？或者用他那中医专家的身份压你？觉得他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了？”
“不是的，晓晓！”苏晚晚急切地反驳，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份急切，“他没有！他……他刚才……刚才在送我回来的车上……他说……” 咖啡馆里那些首击灵魂的质问、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气息、还有最后那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让她头晕目眩。
“他说什么？！”林晓晓屏住呼吸。
“他说……‘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苏晚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脸颊烫得能煎蛋，“抛开‘顾医生’的身份……也抛开‘苏小姐’的顾虑……仅仅以一个男人，顾时深，想要靠近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苏晚晚……”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晚晚甚至能听到林晓晓那边背景音里空调的低鸣，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紧张地等待着闺蜜的审判，手指紧紧攥着手机边缘。
“心动？”良久，林晓晓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暴怒和嘲讽，而是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晚晚，你老实告诉我，你信他说的吗？他说……他早就对你心动？从什么时候？诊室？”
苏晚晚的呼吸一窒。诊室里初遇时的心跳如鼓……公园“偶遇”时被他扶住手臂的浑身僵硬……讲座课后他单独解答时脸颊的滚烫……药膳餐厅里听到沈澈那句“单身”时的面红耳赤……这些刻意被她忽略、试图用“紧张”“敬畏”来解释的瞬间，在顾时深那精准如手术刀般的反问下，被赤裸裸地剥开了外衣，露出了名为“心动”的内核。
她无法否认。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被看穿的无措，“可是……他说那些话的时候……那些眼神……不像是在骗人……而且……他还……”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牛皮纸袋，“他还给我配了安神茶……说我肝火郁结，心绪不宁……”
“安神茶？”林晓晓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他亲手配的？”
“嗯……百草堂的，酸枣仁、柏子仁、合欢花……他说……睡前喝，对缓解惊悸失眠有效……”苏晚晚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软化。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林晓晓似乎在飞快地思考着，整合着苏晚晚混乱的叙述里透露出的所有信息：下药的危险、顾时深的及时出现与保护、失控的一夜、他郑重的负责宣言、强势的追求请求、沈澈的侧面佐证（证明张丽有问题）、还有这杯……带着他专业烙印的安神茶。
“晚晚，”林晓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变得异常清晰和冷静，带着一种“军师”上线般的笃定，“把电话挂了，开视频！现在！立刻！马上！”
苏晚晚一愣：“啊？”
“啊什么啊！开视频！让我看看你！快点！”林晓晓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苏晚晚依言挂断电话，点开微信视频通话。几秒后，林晓晓那张妆容精致但此刻写满严肃的脸出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背景似乎是她的办公室隔间。
“晚晚！镜头拿近点！对！让我好好看看你！”林晓晓凑近屏幕，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如同探照灯，犀利地扫描着苏晚晚的脸，“眼睛红肿……哭过！脸颊还红着……嘴唇有点肿……苏晚晚！你这状态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苏晚晚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躲闪镜头：“我……我就是……刚才在咖啡馆……”
“咖啡馆？”林晓晓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他又找你谈了？谈什么了？是不是又用那张帅脸和低音炮迷惑你了？！”
苏晚晚只好把咖啡馆里顾时深如何步步紧逼，如何用那些精准的问题撕开她“医患关系”的伪装，如何让她首面那些无法否认的心动瞬间，以及最后那句“仅仅是我，顾时深”的告白，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她的脸颊又烧了起来，眼神飘忽，不敢看屏幕里闺蜜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林晓晓全程没有打断，只是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却越来越亮。等苏晚晚说完，她长长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所以，”林晓晓抱着手臂，隔着屏幕，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苏晚晚同学，你现在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丁点……对这个顾时深……动心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别跟我扯什么身份差距医患关系，就说你这个人！看到他靠近，作者“爱吃七巧果的道东皇”推荐阅读《顾医生，请把脉我的余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会不会心跳加速？听到他说那些话，是不是又慌又……还有点甜？”
苏晚晚的脸瞬间红透，像煮熟的虾子。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药袋，仿佛那是最后的盾牌。她想否认，可“没有”两个字却死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她想起车上他靠近时那令人窒息的气息，想起他专注看着她眼睛说“肝火郁结”时那种奇异的暧昧，想起他递过安神茶时那不容置疑的关心……心尖上那丝不受控制的悸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再也无法忽视。
她的沉默，她涨红的脸，她下意识抱紧药袋寻求安全感的小动作，在林晓晓眼中，就是最清晰不过的答案。
“行了！”林晓晓猛地一拍桌子（屏幕都跟着震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苏晚晚！你完了！你被那个姓顾的拿捏住了！”
“我没有！”苏晚晚立刻反驳，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没有？没有你脸红个泡泡茶壶！”林晓晓毫不留情地戳穿，“没有你抱着人家送的药跟抱宝贝似的？没有你刚才复述他那些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苏晚晚哑口无言，只能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
“好！”林晓晓深吸一口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此刻斗志昂扬，“既然你自己都搞不清状况，还被人家撩得七荤八素，那作为你唯一的、最靠谱的军师兼情感顾问，我林晓晓正式宣布——考验期开始！”
“考验期？”苏晚晚茫然地抬起头。
“对！考验期！”林晓晓斩钉截铁，眼神闪烁着智慧（八卦）的光芒，“顾时深不是说要追求你吗？不是让你抛开身份顾虑吗？行啊！给他这个机会！但是！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他得逞！男人，尤其是这种看起来高冷禁欲、实际一肚子黑水的老狐狸，绝对不能轻易相信！特别是他这种身份背景复杂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出于那点该死的责任心？沈澈那小子的话也只能信一半！”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在屏幕上指点江山：“所以，晚晚，听好了！考验期第一条：不准立刻答应他！保持距离！让他追！拿出点诚意来！第二条：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考察！看他是不是真心的！看他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保护好你自己！身体和心都是！绝对不能再发生昨晚那种……那种失控的情况！在彻底看清他这个人之前，保持清醒！懂吗？”
林晓晓的话像一阵疾风骤雨，冲刷着苏晚晚混乱的思绪。考验？保持距离？考察？这些词让她本能的抗拒，觉得太过功利。可是……闺蜜话语里的核心，却又让她无法反驳——保护自己。昨夜的经历像一个巨大的阴影，让她心有余悸。顾时深的情难自禁，是真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失控？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看清自己的心，也看清他的心。
“……那……我要怎么做？”苏晚晚的声音带着迷茫，却也有一丝被点醒后的松动。
“怎么做？”林晓晓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很简单！首先，冷处理！他发的消息，挑着回，语气要客气疏离！别秒回！显得你很在意似的！其次，他送的温暖，比如这袋茶……”她指了指屏幕里苏晚晚怀里的纸袋，“可以收，毕竟是对你身体好。但是！态度要端正！这是医生对病人的关怀！明白吗？别给他错误的信号！”
“第三！”林晓晓竖起三根手指，表情严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约你出去，除非是正经看病复诊，否则——拒绝！或者，带上我！让我这个灯泡去帮你把关！我倒要看看，这位顾大医生，离了那身白大褂和‘负责’的借口，到底有几斤几两真心！”
苏晚晚听着闺蜜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作战计划”，混乱的心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梳理。虽然觉得有些刻意，甚至有点对不起顾时深那份近乎虔诚的认真，但林晓晓的话确实戳中了她的不安。她需要这道“考验”的屏障，来保护自己那颗刚刚被搅动、还带着昨夜阴影和身份鸿沟恐惧的心。
“……好。”苏晚晚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安神茶，指尖着粗糙的牛皮纸袋。顾时深……追求的机会……考验期……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这才对嘛！”林晓晓满意地点头，“记住，晚晚，你是我们家的宝贝！值得最好的！绝对不能让人轻易骗走了！考验他！狠狠地考验他！让他知道，追我们晚晚，没那么容易！好了，现在，听军师的话，先去把那袋什么安神茶泡了喝了！管他安的什么神，先把自己状态调整好！挂了！等我下班杀过去找你细聊！保持手机畅通！再敢失联你就死定了！”
不等苏晚晚反应，林晓晓那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视频。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苏晚晚依旧有些怔忡的脸。
公寓里恢复了寂静。玄关昏暗的光线里，只有她一个人抱着那袋药茶，坐在地板上。手机屏幕又无声地亮了一下，还是那个备注为“顾时深”的聊天框，静静地躺着那条「茶，记得喝。」，时间显示是几分钟前。
苏晚晚盯着那五个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冷处理……挑着回……客气疏离……
她犹豫着，最终，指尖落下，只敲了一个字：
「好。」
发送。
简单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力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心头的兵荒马乱并未平息，反而因为明确了“考验期”而变得更加复杂。有对未知的忐忑，有对昨夜阴影的后怕，有对身份鸿沟的忧虑，却也……悄然滋生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期待。
她抱着那袋安神茶，慢慢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有些发麻。她走到厨房，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撕开牛皮纸袋。里面是几个独立分装的小药包，每一包都用素雅的宣纸包着，用麻绳系好，上面用毛笔小楷写着药材名称和冲泡方法——酸枣仁、柏子仁、合欢花、陈皮……字迹清隽有力，带着一种属于他的沉静气息。
按照说明，她撕开一包，将混合的药材倒入杯中。深褐色的颗粒和花瓣落入透明的玻璃杯底。滚烫的沸水冲下，瞬间激荡起浓郁的草木清香。那香气不同于他身上的冷冽，带着一种温暖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随着蒸腾的水汽氤氲开来，迅速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厨房。
苏晚晚端着杯子，走到窗边。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给杯中的药茶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她看着那些药材在沸水中舒展、沉浮，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热气熏着她的眼睛，有些。
考验期……开始了。
顾时深，你会怎么做？
而我……又该如何自处？
她低头，轻轻吹开杯沿漂浮的几片合欢花瓣，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带着清苦回甘的独特味道滑入喉咙，一股奇异的暖流随之扩散开来，仿佛真的抚平了一丝心头的惊悸和烦躁。
窗外，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隔绝，显得遥远而模糊。她抱着温热的杯子，站在阳光里，身影纤细而沉默。怀里的安神茶散发着袅袅的香气，如同那个男人无声的承诺和强势的闯入，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搅动起一片无法预知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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