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那瞬间失控的力道,和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苏瑶的心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那个在外人面前,如神祇般强大冷漠的男人,在这一刻,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这一切,都因为她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会退伍?
这个问题,显然,触碰到了他最深、最痛的伤疤。
而这道伤疤,似乎,与他那位“太阳”般的白月光——沈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为什么?」陆谦那带着冷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替陆骁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因为,我们陆家这位最出色的麒麟儿,我们‘狼刃’未来的最高指挥官,为了一个女人,亲手,毁了自己的前程。」
「两年前,在一次位于金三角的卧底任务中,他为了保护他的搭档,也是他的心上人——沈晴,擅自行动,暴露了身份,导致整个任务,功亏一篑。」
「虽然,最后他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那个盘踞多年的贩毒集团连根拔起,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差点死在境外。而那个他拼了命去保护的女人,沈晴,却为了掩护他撤退,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异国的丛林里。」
陆谦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在陆骁那道早己结痂的伤口上,让它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任务结束后,他便患上了极其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陆谦看着陆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废物,你告诉我,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狼刃’?还有什么资格,当陆家的继承人?」
「所以,丫头,」他将目光转向早己呆若木鸡的苏瑶,图穷匕见,露出了他最终的目的,「你现在明白了吗?你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你嫁的,只是一个被家族抛弃,活在过去阴影里,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可怜虫。」
「这样一个男人,你觉得,他真的能给你未来吗?」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陆骁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孤寂感,是从何而来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即将亲吻她的那一刻,猛地推开她。
因为,他的心,早就随着那个名叫“沈晴”的女孩,一起,死在了两年前那个金三角的雨林里。
而她,苏瑶,不过是他为了应付家族,为了履行任务,随便找来的一个……替代品。
一个,甚至连替代品都算不上的,局外人。
巨大的、冰冷的悲哀,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包裹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身旁那个身体僵硬,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的男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过去,太过沉重,太过黑暗,像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她只要稍稍一靠近,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吞噬进去,粉身碎骨。
她……退缩了。
「我……」她动了动自己早己被他捏得发麻的手,第一次,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我们……」
然而,就在她准备说出那句“我们不合适”的时候,一首沉默的陆骁,却突然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然后,他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眸,看着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沙哑的声音,说道:
「是啊。」
「我们,不合适。」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只是迈开那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包厢。
那背影,萧索,孤寂,像一头被全世界抛弃的、遍体鳞伤的孤狼。
苏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刀,一刀一刀地,活活割开,疼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想追上去,想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让她快逃。
逃离这个危险的男人,逃离这个复杂的家族,逃离这片,不属于她的,深渊。
「弟妹,」陆谦那虚伪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你该做出选择了。是继续跟着我那个一无所有的弟弟,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是……考虑一下,换个更强大的合作对象?」
他看着苏瑶那张失魂落魄的、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的贪婪。
「比如说,我。」
苏瑶猛地回头,看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冰冷的恨意。
「滚!」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然后,她不再理会陆家这群各怀鬼胎的人,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包厢。
她要去找他!
她要去告诉他!
她不怕他的过去,她不怕他背负的深渊!
她只怕……失去他!
然而,当她冲出“故人居”时,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早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走了。
他再一次,将她一个人,丢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骁,彻底地,从苏瑶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没有再回那间滨江壹号的公寓。
他没有再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
而那间曾经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而渐渐变得有了温度的公寓,也再次,恢复了最初那种冰冷得令人心悸的死寂。
苏瑶每天,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疯狂地工作,用一个又一个的项目,来麻痹自己。
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蚀骨的思念和心痛,就会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机里那个备注为“陆骁”的号码,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通键。
他说,他们不合适。
或许,他是对的。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个“沈晴”?
更隔着,生与死,血与火,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在苏瑶快要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彻底吞噬的时候,这天,秦风,却突然,找到了她。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那副温和的笑容。
「嫂子,」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开门见山,「老大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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