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营救与蓝星号的疑云
港口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能见度不足五米。远处的塔吊像蛰伏的巨兽,只露出模糊的钢铁轮廓,海浪拍打着岸堤的声音被雾滤过,变得沉闷而遥远。凌峰贴着仓库斑驳的铁皮墙潜行,靴底踩过碎石子,发出“咯吱”的细碎声响,在这死寂的雾里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眼角的余光扫过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链锁挂在铁环上,链节间积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被好好打理过。
从腰间摸出多功能刀时,凌峰的手心沁出了薄汗。这把刀是父亲留给他的,刀鞘上刻着蓝星号的船徽,十年了,刀刃依旧锋利。他用指尖捻住刀刃,角度刁钻地插进锁扣缝隙,手腕轻轻一旋,“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呻吟,像个老人在叹息,凌峰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侧耳听着仓库里的动静。
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像腐烂鸡蛋的气味——是煤气。凌峰的眉头瞬间皱起,目光扫向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煤气罐歪在地上,阀门被撞得松脱,正“嘶嘶”地往外喷气,白色的雾气在罐口凝成细小的水珠。
“你他妈就是个傻子!”瘦高个绑匪的吼声撞在仓库的铁皮顶上,又弹回来,“放了这老东西,咱们手里的证据还有个屁用?罗亚能乖乖给咱们钱?”他手里的钢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唾沫星子喷在大卫脸上。
大卫捂着被钢管砸过的后背,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梗着脖子:“我要的是公道!不是钱!当年蓝星号上三十七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白死!”他的左臂疤痕在昏暗里泛着红,那是十年前跳海时被礁石划的,至今一碰还会发麻。
另一个矮胖的绑匪正往麻袋里塞什么,窸窣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清晰。凌峰眯起眼,看清麻袋上印着“罗亚航运”的字样——是船长的公文包。
深吸一口气,凌峰猛地踹开门板。“警察来了!”他大吼一声,声音在仓库里回荡,带着刻意放大的威慑力。趁绑匪们下意识回头的瞬间,他抄起旁边的铁桶,猛地砸向瘦高个。铁桶撞在对方背上,发出“哐当”的巨响,瘦高个踉跄着倒地,钢管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煤气罐上。
“是你!”大卫认出了凌峰——在蓝鲸号的甲板上远远见过,是那个总皱着眉的行政大副。他顾不上后背的疼,踉跄着冲过去想解开船长身上的麻绳,却被矮胖绑匪拽住胳膊:“别管他!先搞定这小子!”
仓库里瞬间乱成一团。凌峰避开矮胖绑匪挥来的拳头,侧身撞向对方的腰——这是他在海事学院练了三年的格斗技巧,专打软肋。对方闷哼一声倒地,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他刚想去扶船长,身后突然传来风声,回头时正看见瘦高个举着根生锈的铁架砸过来。
“小心!”船长的吼声刚落,凌峰己经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铁架砸在小臂上,剧痛顺着骨头蔓延,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堆叠的木箱上,“哗啦”一声,木箱轰然倒塌,木板、铁丝、废弃的零件砸了一地。
“快走!”凌峰对着船长和昏迷的林薇吼道,余光瞥见煤气罐的阀门还在漏气,煤气味越来越浓,呛得人喉咙发紧,“窗户!那边有窗户!”
船长猛地回过神,咬着牙拽起林薇往仓库深处拖。林薇的额头在流血,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意识模糊中她还在挣扎:“凌峰……一起走……”
“别管我!”凌峰再次扑向瘦高个,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更多木箱。他死死抱住对方的腰,将人往远离煤气罐的方向顶,眼角的余光里,是船长拽着林薇从破窗跳出去的背影——那扇窗户的玻璃早就碎了,只剩几根歪歪扭扭的铁条。
“轰——”
一声闷响震得仓库顶都在颤,煤气味突然浓烈到刺鼻。凌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紧接着是漫天的火光和浓烟。他被倒塌的横梁压住了腿,碎石子砸在头上,意识像被海浪卷走的船,一点点沉入黑暗。
港口的大巴上,何莉正笨拙地给“棘手团”的孩子们分糖。最小的男孩豆豆哭着要妈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动作生涩地拍着背:“别怕,苏晴姐姐很快就回来,咱们先看《海底总动员》好不好?”她的指甲刚做了新的美甲,怕刮到孩子,特意蜷着手指。
半小时前,她还在抱怨这破团耽误她找新金主,对着镜子补口红时,心里把苏晴骂了八百遍。可此刻看着孩子们惊恐的脸,听着豆豆带着哭腔的“我要回家”,心里却莫名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何姐!开车!”苏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头发被雾水打湿,贴在脸上,额头上的汗混着雾水往下淌。她拉开车门时,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仓库那边出事了,凌峰他……他可能被埋在里面了!”
何莉的手顿了顿,把豆豆递给旁边的张大妈,动作利落地跳上驾驶座。钥匙插进锁孔时,她的手微微发抖:“地址。”
“港口三号仓库,快!”苏晴的声音在发抖,她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林薇最后发来的定位,之后就再也没动静。指尖划过屏幕上凌峰的名字,突然想起他让她下船后搬走的话,想起他摔门时紧绷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大巴在雾里穿行,车灯劈开浓雾,像两把钝刀。苏晴望着窗外掠过的集装箱,双手合十,在心里反复念叨:“一定要没事……凌峰你一定要没事……”
救援人员赶到时,仓库的烟雾刚被水枪压下去些。烧焦的木板和铁皮堆成小山,冒着青烟,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船长和林薇被扶到救护车旁,林薇额头缠着纱布,血色透过纱布渗出来,像朵丑陋的花。她抓着医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胳膊:“凌峰呢?里面还有人!你们快救他!”
船长蹲在地上,花白的胡须上沾着灰,老泪纵横:“那小子……是他把我们推出去的……他自己被埋在里面了……”他的声音发颤,像风中的残烛,“我对不起他爹啊……”
赵宇站在警戒线外,脸色凝重地指挥船员配合警方。他穿着笔挺的制服,袖口却卷着,露出手腕上的表——这是他舅舅送的,据说和尼克的是同款。看到苏晴和何莉带着大巴赶来,他对着苏晴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无奈像雾一样浓。
苏晴腿一软,差点摔倒。何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声音难得温和:“别担心,那小子命硬。当年在蓝鲸号上,他能在台风里把救生艇开回来,这点事难不倒他。”话虽如此,她的指尖却冰凉,紧紧攥着苏晴的胳膊。
消息传回蓝鲸号时,甲板上的游客还在拍照。穿婚纱的新人对着大海摆姿势,孩子们追着海鸥跑,笑声像银铃一样。凌峰母亲正坐在长椅上,给张叔发消息:“阿峰要是还不肯跟我走,我就自己回青岛了,民宿的三角梅该浇水了。”手指刚按发送,就听见两个船员在不远处议论:“听说了吗?凌副被埋在仓库里了,爆炸的时候没跑出来……”
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的甲板开始旋转。十年前丈夫失踪的画面突然涌上来——电视里蓝星号沉没的新闻,港口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死亡通知书,自己抱着凌峰的照片在码头坐了三天三夜……这些画面和现在的场景重叠,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她眼前一黑,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姨!阿姨您醒醒!”菲儿的母亲王姐正在旁边整理救生衣,见状赶紧冲过来,掐着她的人中,掐得指节发白,“别吓我啊!凌峰还等着您回家包饺子呢!”
赵宇闻讯赶来,蹲在担架旁,声音放得极轻:“阿姨您别慌,仓库坍塌范围不大,救援人员正在用生命探测仪搜,凌峰他身手好,肯定没事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糖,是凌峰母亲之前给他的青岛特产,“您还记得吗?您说这糖凌峰从小吃到大,他肯定舍不得让您担心。”
“我要下船!”母亲猛地睁开眼,拔掉手上的输液针,针头带出的血珠滴在白色的床单上,像朵凄厉的花。她挣扎着要从担架上下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要去找他!他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守了十年,不能再失去他了!”
“阿姨,现在港口戒严,下不去的!”苏晴冲过来按住她,手心的汗蹭在老人的胳膊上,“您冷静点,凌峰答应过您要回家的,他从来不说谎!您忘了?他说要陪您去看泰山日出,还说要给您买新的老花镜……”
“你闭嘴!”母亲突然推开她,眼泪混着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撺掇他去冒险?你早就知道仓库有危险,是不是?你故意瞒着我,就盼着他出事!”
苏晴被推得后退几步,撞在栏杆上,后背传来钝痛。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也是刚知道消息,可看着老人眼里的绝望和疯狂,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海风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赵宇的办公室里,蓝星号的事故报告摊了一桌子,纸页边缘被他翻得起了毛。他用红笔圈出几个名字,笔尖在纸上戳出小小的洞:老船长(当年事故调查组成员)、奥尔森(蓝星号三副)、弗朗西斯(蓝星号轮机长侄子,当年以实习生身份在船上)。匿名信里说的“真相”,十有八九和这几个人脱不了干系。
“奥尔森和弗朗西斯是蓝星号仅有的几个幸存者。”赵宇对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屏幕上是两人当年的证词,打印出来的纸页上,“船长判断失误,导致航线偏离台风眼”这句话被他用荧光笔标了出来。他冷笑一声,指尖在“航线偏离”西个字上敲了敲——当年的气象记录显示,台风眼在北纬23度,而蓝星号的最后定位在北纬21度,根本不可能“偏离”到那里。这种“一致”的证词,本身就像个拙劣的谎言。
目光移到艾伦的名字上时,赵宇的眼神沉了沉。艾伦是蓝星号的通信员,事故后辞职开了家杂货店,日子过得紧巴巴。可赵宇让人查了他的账户,发现近五年每年的3月17号(蓝星号沉没纪念日),都会有一笔五万块的匿名汇款,来源显示是“海外投资”——一个开杂货店的,哪来的海外投资?
“看来不止一个人在怕。”赵宇把艾伦的名字也圈了起来,红笔在纸上晕开小小的墨团,像滴在雪地里的血。
此时的船员休息室,奥尔森正对着弗朗西斯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尼古丁味。“绑架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奥尔森的声音发紧,捏着烟的手指发白,烟灰掉在裤子上也没察觉,“你想拿到那封信,毁掉当年的证据?”
“放屁!”弗朗西斯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哐当”巨响。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当年在蓝星号上,他亲眼看到奥尔森偷偷动过导航仪,“明明是你先知道匿名信的!我看是你怕被揭穿,才让绑匪动手!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收了尼克的钱,故意改了航线!”
两人互相瞪着,眼里的猜忌像毒藤,缠得越来越紧。仓库的爆炸声像个信号,把他们埋了十年的秘密炸出了裂缝,谁也不知道,这裂缝会最终吞噬谁。
蓝鲸号缓缓驶离港口,雾像扯不开的棉絮,缠在船舷上,把远处的灯塔晕成一团模糊的光。甲板上的游客还在拍照,笑声隔着雾传过来,显得格外遥远。凌峰母亲坐在客房里,手里捏着儿子的海魂衫,指尖反复着领口的“峰”字——那是她当年一针一线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藏着她全部的牵挂。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打湿了布料,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终于承认,自己从来不是怕海,是怕失去——怕像失去丈夫一样,失去这个和他越来越像的儿子。
苏晴站在船尾,望着渐渐缩小的港口,那里还亮着救援的灯,像颗颗悬在雾里的星。她掏出手机,给凌峰发了条消息,明明知道他收不到,却还是一字一句地打:“等你回来,我搬回去住,这次一定把你的木盒摆得整整齐齐,用尺子量着摆,保证不差一毫米。”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眼泪滴在屏幕上,晕开了“等你回来”西个字。
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过来,带着深秋的凉意。蓝星号的阴影像片乌云,笼罩在蓝鲸号的航线上,而凌峰的失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谁也不知道,仓库的废墟下藏着怎样的真相,更不知道,这场因十年前旧案掀起的风暴,还会卷走多少人的平静。
只有赵宇站在驾驶舱的阴影里,望着海图上蓝星号沉没的坐标,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他要的,从来不止是副船长的位置,还有那个被海浪掩埋了十年的答案——关于蓝星号,关于凌志远,也关于他那个总说“要顾全大局”的舅舅。
船笛声在雾里响起,悠长而沉闷,像在为谁送行,又像在为谁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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