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失踪与真相的碎片
仓库的铁皮顶被连夜的雾水浸得发潮,墙角堆着半箱冻得硬邦邦的鲅鱼,鱼身覆着层白霜,眼珠浑浊地瞪着,像在无声嘲笑这场荒诞的对峙。船长被粗麻绳反绑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手腕被勒出圈红痕,渗出细密的血珠;林薇靠在他脚边,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磨破的牛仔裤上,却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个绑匪——瘦高个正把一沓印着“深海特产·野生鲅鱼”的传单拍在矮胖绑匪脸上,唾沫星子溅在冻鱼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我早说过别用‘推销滞销鱼’当幌子!”瘦高个手里的钢管在水泥地上敲得“咚咚”响,震得地上的碎石子都在跳,“你看这破传单,印刷模糊得连产地都看不清,谁信我们是来给仓库送货的?警察刚才在门口晃了三趟,再磨蹭下去就得露馅!”
“不露馅怎么办?”矮胖绑匪抓起条冻鲅鱼,鱼身硬得像块冰砖,他举起来对着光看,鱼眼的白霜簌簌往下掉,“不装成送货的,怎么把这老东西骗到仓库?大卫那傻子还在外面望风,他要是知道我们想黑吃黑吞了那笔‘封口费’,非一撬棍砸死我们不可!”
话没说完,仓库后门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生锈的铁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合页断裂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像巨兽的嘶吼。凌峰的身影裹挟着刺骨的雾气冲进来,手里的消防斧在昏暗里闪着冷光,他劈向瘦高个的瞬间,声音像淬了冰:“滞销鱼?我看你们是想借着鱼箱销赃吧!”
瘦高个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挥起钢管砸向凌峰的肩,却被他侧身躲开,斧刃擦着对方的胳膊劈在铁架上,火星“噼啪”溅起,落在冻鱼箱上,融出一小片水渍。“点子硬!撤!”瘦高个拽起矮胖绑匪就往仓库深处跑,路过门口时,他反手抓起铁链缠在门把手上,“咔嗒”锁死了挂在上面的大铜锁,铁链在外面缠了三圈,像条狰狞的蛇。
“别管我们!追!”船长的吼声里带着急火,他看着绑匪的身影消失在堆满废弃轮胎和木板的拐角,那些杂物堆得比人还高,像座随时会塌的小山。
凌峰刚要抬步,仓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水泥地上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大卫举着根锈迹斑斑的撬棍冲进来,看到被绑的船长和林薇,脸“唰”地白了,撬棍“当啷”掉在地上:“我就知道他们要反水!刚才在外面听见里面吵,我就觉得不对劲!”他手忙脚乱地去解船长手腕上的麻绳,手指抖得连绳结都捏不住,“当年蓝星号的货舱里,就堆着这种鲅鱼……他们是想把找到的证据藏在鱼箱夹层里运走!”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额角的血滴进眼睛里,涩得她眨了眨眼——蓝星号沉没前,最后一批 cargo 清单上确实有“冷冻海产”的记录,但她父亲的航海日志里,用红笔写过一行小字:“非寻常货物,箱身过重”,当时她以为是父亲记错了,此刻才惊觉那或许是句警告。
“快!窗户!”船长终于挣脱最后一根麻绳,粗糙的手掌被勒出深深的印子,他拽起林薇就往西侧跑。那里的窗户玻璃早就碎了,只剩几根弯掉的铁条,像掉光了牙的嘴。林薇先爬出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撑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掌心被划破;船长紧随其后,膝盖重重磕在块尖石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凌峰!快走!”林薇回头喊,声音被仓库里越来越浓的煤气味呛得发哑。她看见凌峰正用消防斧劈铁门的锁,斧刃第三次落下时,锁芯“啪”地裂开道缝,可就在这时,堆在门口的木箱突然“哗啦”倒塌——成捆的钢筋从上面滚下来,重重压在他的腿上,钢筋的锈迹蹭在他的裤腿上,像道丑陋的疤。
“操!”凌峰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试着抬了抬腿,钢筋纹丝不动,反而压得更紧,骨头像要裂开。
“凌峰!”大卫冲过去想搬钢筋,却被凌峰猛地推开,“别管我!煤气要炸了!”他指着门口那道裂开的锁,“快出去报信!让救援队带切割机来!”
大卫咬着牙,眼圈通红,转身冲出窗户。林薇还在外面哭喊他的名字,声音被越来越浓的煤气味吞噬,像根被泡在水里的线,慢慢沉下去。凌峰看着铁门的锁终于彻底裂开,刚想挣扎着往外爬,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仓库顶上的灯泡——钨丝在弥漫的煤气里发出诡异的蓝光,像颗悬在头顶的炸弹,随时会引爆。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掀起漫天火光,仓库的铁皮顶被气浪掀飞,碎片像锋利的刀片划破浓雾,远处港口的探照灯扫过来,把火光照亮的夜空映得通红,像块烧红的铁。
苏晴带着“棘手团”的孩子们回到蓝鲸号时,何莉正叉着腰站在舷梯口,红色的指甲涂得发亮,戳在她的额头上,力道不轻:“苏晴你长本事了啊?擅离职守跑去仓库救人?你知不知道刚才豆豆把橙汁倒在张老爷子的轮椅坐垫上,老爷子差点滑下去摔断腿?要不是我反应快扶住,你现在就得去医院给人赔罪!”
“我……”苏晴的喉咙像被塞了团棉花,仓库爆炸的火光在眼前反复闪回,凌峰被钢筋压住的样子、林薇哭喊的声音、母亲崩溃的眼泪,像走马灯似的转,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什么你?”何莉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导游旗,旗面被风吹得猎猎响,“这团我接了,你现在就去给我写份五千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九点前必须放我桌上。还有,别以为跟凌副走得近就能在船上胡来,告诉你,这蓝鲸号离了谁都能转,少你一个导游,地球照样转!”
苏晴没反驳,转身往船舱走。甲板上的游客还在举着手机拍照,有人对着港口的方向拍那片渐渐暗下去的火光,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来:“听说爆炸里埋了个人……”“好像是船上的大副……”“真可怜,年纪轻轻的……”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凌峰失踪的消息像涨潮的海水,漫过邮轮的每个角落。凌峰母亲把自己关在客房里,苏晴第三次敲门时,终于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阿峰!我的阿峰啊!你跟你爸一样狠心!都要丢下我一个人是不是……你小时候说要给我买带院子的房子,说要陪我去泰山看日出,你都忘了是不是……”
赵宇站在走廊里,手里捏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层水珠,他眉头紧锁,听见哭声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阿姨,您先喝点水。”他把水杯递过去,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救援队还在搜,刚才生命探测仪在仓库东侧有反应,可能……可能凌峰只是被埋得深了点,暂时没力气回应。”
“有反应?”母亲猛地从床上扑过来,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手腕上的玉镯被攥得咯咯响,“那你们快去挖啊!用推土机!用起重机!把整个仓库翻过来也要找到他!我就这一个儿子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港口戒严了,阿姨,”赵宇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手腕上被镯子硌出的红痕,“警方说要等爆炸残留物清理完才能再进,仓库的承重墙塌了一半,怕二次坍塌伤到人。”他扶着老人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块奶糖——是上次凌峰母亲塞给他的青岛特产,“您记得吗?您说这糖凌峰从小吃到大,他最听您的话,肯定舍不得让您这样熬着。”
母亲瘫在椅子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嘴里反复念叨:“我不该逼他……我不该跟他吵架……早上我还说他要是不辞职,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我错了啊……”
苏晴站在门口,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发涩。她走到赵宇身边,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为什么不派救生艇去接应?仓库离港口码头只有两公里,救生艇十五分钟就能到,就算进不去仓库,至少能在附近接应,万一凌峰爬出来了呢?”
赵宇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得像甲板上的晨霜,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苏晴,救生艇是全船两千多人的应急保障,不是用来冒险的。现在港口情况不明,警方己经拉起了三层警戒线,万一救生艇靠近时被误认为是同伙扣下,或者被爆炸残留物扎破,全船人的安全谁来负责?”
“可凌峰是为了救船长!是为了船上的人!”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走廊里的服务生都侧目,“他现在可能还埋在里面等死,你们却在这里谈‘全船安全’?”
“我知道他是为了救人。”赵宇的声音沉了沉,指尖在裤缝上捏出深深的印子,“但职责所在,我不能拿全船人的命赌。这是航海的规矩,也是船长教我的——永远把多数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苏晴心上敲了一下,钝钝的疼。
深夜的客房里,苏晴坐在凌峰母亲身边,手里捧着杯温好的牛奶,瓷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得人想哭。“阿姨,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骗您上邮轮是我不对,我不该联合张叔瞒着您;刚才没及时告诉您凌峰出事……也是我的错,我怕您受不住。”
母亲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气声里裹着十年的风霜。“不怪你骗我上船。”她看着苏晴通红的眼睛,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让我看看阿峰工作的地方,想让我明白他不是在玩命……怪只怪我自己,十年了,还是没走出那片海的阴影,没早点明白他心里的苦。”她顿了顿,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牛奶杯沿上,“可你该告诉我的……哪怕早一分钟也好,我至少能多看他两眼,多跟他说几句话,告诉他我不逼他辞职了……”
苏晴握住她的手,那双手粗糙、冰凉,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却在这一刻带着一种和解的温度。窗外的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在为这迟来的理解伴奏,温柔而绵长。
赵宇的办公室亮到后半夜,台灯的光晕圈住摊在桌上的蓝星号事故报告,纸页边缘被他翻得起了毛,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像张蛛网。他用红笔圈出三个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堆着厚厚的调查记录,文件袋上的标签被咖啡渍晕得发皱。
船长:当年事故调查组的核心成员,胸前总别着枚蓝星号的船徽,却在最终报告里隐瞒了关键信息——赵宇托海事局的朋友查到,蓝星号沉没前最后一次卫星通话里,凌志远提到“货舱异常,有异响”,但这份长达五十页的报告里,关于货舱的描述只有短短三行,只字未提“异常”。
弗朗西斯:他的叔叔是蓝星号轮机长,事故后被定性为“操作失误导致动力系统失灵”,但赵宇查到,弗朗西斯近五年每年的3月17号(蓝星号沉没纪念日),都会往巴拿马的一个匿名账户汇款,金额不多不少,正好五万美金——那里是国际航运黑箱操作的重灾区,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都藏在巴拿马的公司名下。
艾伦:蓝星号的通信员,当年在证词里说“通信设备突发故障,无法发出求救信号”,却在事故后三个月突然暴富,在郊区买了套带泳池的别墅,房产证上的日期是2015年6月1日——距离蓝星号沉没正好三个月,资金来源标注为“继承遗产”,但他的人事档案里写着“父母早逝,无其他亲属”,根本没有遗产可继承。
赵宇的指尖在“货舱异常”西个字上停留了很久,指腹蹭过纸面,把“异常”两个字磨得发毛。大卫提到的“鲅鱼箱”“藏证据”,林薇父亲日志里的“非寻常货物”,还有仓库里那箱冻得硬邦邦的鲅鱼——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隐隐指向一个被掩盖了十年的真相,而那真相,或许就藏在蓝星号的货舱里。
窗外的雾还没散,像蓝星号的阴影,浓得化不开。赵宇拿起手机,给舅舅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赌场的嘈杂声,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关于蓝星号的货舱,当年到底装了什么?你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赵宇以为信号断了,才传来一声叹息,声音里带着疲惫:“小宇,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舅舅我能在罗亚当上总监,靠的就是‘不多问’。”
赵宇挂了电话,看着桌上的调查记录,突然觉得凌峰的失踪或许不只是一场意外。仓库的爆炸太巧了,正好在他快要救出船长的时候;绑匪的“滞销鱼”幌子太刻意了,像是在故意提醒什么;蓝星号的旧案被翻出来,也太及时了——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凑出一张危险的网,而他们所有人,都困在这张网里,无处可逃。
凌晨三点,甲板上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人骨头缝都发疼。苏晴站在船尾,望着港口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己经熄灭,只剩下救援队的探照灯在雾里晃,像颗颗悬在半空的星。她不知道凌峰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蓝星号的阴影会带来什么,但她知道,无论真相多残酷,都该被揭开。
就像此刻的雾,再浓,也会被朝阳驱散。而那些沉在海底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海浪冲上岸,晒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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