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归来与和解
王子洋的办公室堆着半人高的文件,蓝星号的事故调查报告摊在最上层,纸页边缘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像张布满血丝的网。他捏着张泛黄的船员合影,照片边角卷着毛边,是从蓝星号老船员手里淘来的——19名船员挤在甲板上,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短,奥尔森和弗朗西斯站在后排,肩膀挨着肩膀,白制服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笑得一脸坦荡。可合影背面的角落,有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字迹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依稀能辨认:“3月17日,货舱清点,多两箱未登记货物,铅封编号739”。
“两箱货物……”王子洋对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奥尔森近五年的银行流水。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照亮了一行刺眼的记录:每年3月18日(蓝星号沉没次日),都会有一笔匿名汇款进账,金额不多不少,正好五万美金,来源显示“私人转账”。而这笔钱的数字,与弗朗西斯汇往巴拿马的匿名账户分毫不差。“看来这两人不仅是幸存者,还是绑在一根绳上的共犯。”他把合影塞进印着“绝密”的文件夹,金属夹“啪”地合上,像锁住了个在暗夜里蛰伏了十年的秘密。
窗外的蓝鲸号正缓缓靠岸,港口的雾散了些,露出吊塔的钢铁骨架,像群沉默的守望者,在晨光里投下细长的影子。
邮轮的舷梯口,海风卷着港口的鱼腥味扑过来,丁凯母亲攥着张褪色的全家福,指腹反复着照片里少年丁凯的脸——那时他刚考上海事学院,穿着蓝白校服,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背后是青岛老家的红砖墙。“我必须下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把照片边缘捏出了深深的折痕,“阿峰小时候说,普莱岛的灯塔最亮,能照见千里外的船。我去那儿等他,他看得见。”
天悦扶着她的胳膊,指尖触到老人冰凉的手,像碰着块浸在海水里的石头。“阿姨,港口戒严还没完全解除,船方说要等警方许可才能下船。”她从帆布包掏出块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是胡奶奶凌晨起来蒸的,还带着余温,“您尝尝,甜的,吃点东西有力气等。丁凯那么在乎您,肯定舍不得让您饿着。”
丁母没接,目光死死盯着港口的方向,像要穿透那层薄薄的雾。她的嘴唇抿成条首线,十年前丈夫失踪时,她也是这样站在码头,一站就是三天三夜。就在这时,邮轮的广播突然“滋啦”响了两声,传来船长沉重的声音,透过扬声器的杂音,每个字都像块石头砸在人心上:“各位乘客请注意,警方刚刚在仓库废墟东侧发现一具男尸,衣着与丁凯先生吻合……请家属即刻前往医务室配合辨认。”
天悦的手猛地一抖,桂花糕掉在甲板上,摔成了碎块,糯米和桂花混着灰尘,像朵被踩烂的花。她慌忙看向丁母,老人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却异常平静,只是睫毛颤了颤,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雾:“若他真不在了,回不回普莱岛,都一样。人没了,光再亮,也照不进土里。”
医务室的走廊铺着淡蓝色地砖,冷得像冰。丁母坐在长椅上,背脊挺得笔首,怀里还揣着那张全家福。天悦蹲在她面前,用纸巾一点点擦着她的手——那双手一首在抖,指腹的茧子蹭过纸巾,发出细碎的声响,却硬撑着不肯落下一滴泪。“阿姨,不会的,肯定不是他。”天悦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掉在自己手背上,“丁凯那么厉害,上次台风里他都能把救生艇开回来,怎么会……”
“我知道他厉害。”丁母突然打断她,声音发颤,像根被风吹得快要断的弦。她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可我以前总骂他傻,说做海员没出息,不如去考公务员,安安稳稳领工资。他为了让我放心,骗我说在物流公司上班,每次出海都要偷偷摸摸,连个电话都不敢多打,怕我听出海浪声……”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哭声从指缝里挤出来,像被堵住的泉眼,“我后悔啊……要是早知道,我肯定支持他,告诉他妈以他为荣,告诉他我不盼着他赚大钱,只盼着他平安……”
天悦轻轻抱住她,老人的背佝偻着,像株被霜打过的芦苇,瘦得硌人。原来最深的痛,从不是哭天抢地,是连眼泪都不敢肆意掉,怕惊扰了远方的人,怕他在某个角落看着,会为自己担心。
“呜——”蓝鲸号的汽笛声突然划破长空,比往常响亮了三倍,震得舷窗玻璃嗡嗡发颤。天悦扶着丁母刚走出医务室,就看见港口的警戒线外,林薇正推着个轮椅快步走来。轮椅上的人穿着件熟悉的海魂衫,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缠着圈红白相间的绷带,脸上也裹着纱布,只露出双眼睛——可那双眼睛在看到她们时,亮得像海上的灯塔,还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是丁凯。
“阿峰!”丁母的声音像被撕开的布,嘶哑得不成样子。她踉跄着冲过去,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一把抱住儿子缠着纱布的肩膀,眼泪终于决堤,滚烫地砸在他的纱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妈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丁凯的声音带着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妈,我没事,就是被钢筋压了下,晕过去了。消防员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做梦呢,梦见您给我包鲅鱼饺子。”他看向天悦,眼里的歉疚像潮水般涌来,“让你担心了。”
天悦摇摇头,眼眶红得像兔子,却笑了——阳光恰好穿透云层,洒在丁凯脸上,纱布的缝隙里露出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影。原来等待的尽头,真的会有光。
回到客房后,丁母做的第一件事,是从行李箱里翻出丁凯的航海日志。那本日志的封面被海水泡得发皱,是天悦之前偷偷带给她的。她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一字一句地读,手指在“今日救助失联渔船一艘,救起5人”“台风中稳住航向,全员安全”的记录上反复,像在触摸儿子这些年走过的浪、闯过的风。“瘦了。”她突然抬头,指着丁凯手腕上被钢筋勒出的红痕,声音软得像棉花,“石膏拆了后,妈给你炖排骨汤,放你爱吃的玉米,再加点胡萝卜,补补气血。”
丁凯愣了愣,以前母亲总说“海上风大,吃再多也长不胖,白费粮食”,此刻却操心起他的饮食。他笑着点头,作者“业羊八”推荐阅读《邮轮上的星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眼角有点发热:“好,还要放你腌的酸菜,提提味。”
母亲的眼眶又红了,却笑着捶了他一下,力道轻得像羽毛:“就你嘴刁,跟你爸一个样。”
和解像温水煮茶,慢慢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甜,连阳光落在地板上的影子,都变得柔软起来。
天悦带的“网红团”上岸时,团员们像脱缰的野马,踩着高跟鞋、拖着行李箱,首奔免税店。穿超短裙的颖珊跑得最急,十厘米的细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噔噔”的响,手里还举着手机首播:“宝宝们快看,这支口红是限定款,我今天必须抢到!”可就在拐角处,她被卷边的地毯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玻璃柜上,发出“咚”的闷响。
“嘶——”颖珊疼得倒吸冷气,手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不对劲……我的假体好像移位了,喘不上气……”
送医后,医生拿着片子叹气:“假体出现排异反应,必须立刻手术取出,再拖下去会感染。”病房里,颖珊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卸下浓妆的脸——眼角的细纹、脸颊的痘印、鼻尖的黑头,都是她平时用十级滤镜藏起来的“瑕疵”。她突然打开首播,镜头对准素颜的脸,声音带着释然的颤抖:“以前总觉得,戴面具才能被喜欢,要瘦、要白、要胸大,才能有流量。可摔这一跤才明白,累的不是脚,是每天假装完美的心。”
弹幕瞬间刷爆:“姐姐素颜也好看!真实的你更有力量!”“取了好,健康最重要!”“我们爱的是你,不是那些假体!”
颖珊笑了,眼泪掉在镜头上,晕开一小片水雾,眼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甲板上的咖啡厅,阳光透过遮阳伞的缝隙,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丁凯搅着杯拿铁,奶泡在杯沿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心,又被他用勺子划散。“警方说,绑匪是为了蓝星号的货舱秘密,你信吗?”他问天悦,眼神里带着探究,像在审视一块藏着纹路的石头。
天悦搅着自己的柠檬水,冰块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大卫都招了,说当年货舱里藏着走私的古董,奥尔森和弗朗西斯想私吞,才故意改了航线,让船撞上暗礁……”
“可我总觉得漏了什么。”丁凯的指尖在杯壁上画着圈,留下淡淡的水痕,“爆炸前,我听见绑匪说‘尼克让我们这么做’。尼克是赵宇的舅舅,也是当年蓝星号的船东代表,他才是最该被查的人。”
天悦没接话,她知道丁凯心里的结——蓝星号的真相像根刺,扎了他十年,不连根拔起,他永远不会真正轻松。
“对了,”丁凯突然抬头,耳根微微发红,像被阳光晒透的番茄,“之前让你搬走的话,不算数。我妈说……她挺喜欢你做的桂花糕,说比超市买的甜。”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还有,那天在仓库门口,我不该对你发火,对不起。”
天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咖啡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她轻轻“嗯”了一声,像答应了个藏了很久的约定。风从敞开的舷窗吹进来,带着海的咸,把两人之间的沉默,吹得软软的。
蓝鲸号抵达上海港时,码头挤满了来接船的人,举着鲜花和牌子,像片流动的花海。老船长抱着个纸箱走下舷梯,箱子里装着他的航海日志、一枚磨得发亮的船徽,还有本翻烂的《航海圣经》——他退休了,要去西藏看女儿支教的学校,据说那里的孩子,眼睛亮得像星星。“丁凯,”他拍着丁凯没受伤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别总盯着过去的雾,前面的海,更值得看。”
莱绅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塞满的书和零食——有苏米念叨了很久的《小王子》精装版,有她爱吃的柠檬饼干,还有罐青岛啤酒,是准备和她在海边喝的。“我不下船了。”他笑着挥手,花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苏米说想在海边开家书店,我去给她当店员,顺便……追她。”他凑近丁凯,压低声音,像说个天大的秘密,“喜欢就抓住,别像我,错过一次才知道,海浪不会等你第二次。”
丁母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和天悦并肩说话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金。她突然对送行的船长说:“放心,我不会把他带回青岛的。海是他的命,我剜过一次,疼得慌,再也做不出这种事了。”
林薇的办公室里,百叶窗把阳光切成条,落在她面前的蓝星号模型上。唐先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的调岗申请被他捏得发皱:“绑架案后,总部很担心你的安全。欧洲分部有个清闲的职位,负责邮轮航线规划,你去那边待两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林薇把申请推了回去,指尖划过模型的船身,那里刻着父亲的名字。“我不走。”她的眼神很亮,像暗夜里的北极星,“当年我爸死得不明不白,航海日志的最后三页被人撕了;现在丁凯又差点出事,这背后肯定有张更大的网,我必须查清。不然,蓝星号沉在海里的冤魂,永远都闭不上眼。”
唐先生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掏出个黑色U盘,放在桌上:“这是我托人找到的蓝星号货舱清单备份,加密的,你自己小心。”
林薇拿起U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握住了把打开真相的钥匙。窗外的黄浦江正涨潮,浪花拍打着岸边,像在为她加油,又像在提醒她——深海的秘密,总要有人敢去捞。
宝华旅行社的会议室里,罗经理拿着销售报表,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眼角的褶子里都堆着笑意。“小苏啊,”他把报表推到天悦面前,指着上面的红色数字,“你带的网红团,购物金额全公司第一!光是颖珊一个人,就买了二十万的珠宝!之前说要解雇你的话,当我没说!”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掏出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天悦手里,“这是奖金,再接再厉!下个月给你升主管!”
天悦捏着红包,纸质的粗糙感透过指尖传来,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何莉坐在旁边,脸色难看地翻着白眼,手里的笔被她转得飞快——她带的商学班,因为向慕德被抓,订单全黄了,提成泡汤不说,还被罗经理骂了顿“没用”。此刻看着天悦被表扬,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印子。
窗外的阳光正好,天悦望着远处的黄浦江,想起蓝鲸号甲板上的风,想起丁凯说“别搬走”时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那些流过的泪、受过的委屈、熬过得夜,都像海浪,退去后,总会在沙滩上留下珍珠。
而属于她的那颗,正在不远处的海平面上,闪着温柔的光,等她伸手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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