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和解的契机与新的挑战
宝华旅行社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门口的风铃“叮铃铃”急促地响了一声，惊得前台小姑娘手里的笔都掉在了桌上。苏晴父亲站在门口，深蓝色的工装外套上还沾着仓库的灰，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顶褪色的安全帽，帽檐的红漆掉了一大块，露出底下斑驳的白。经理正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地算赔偿款，Excel表格里的数字红得刺眼，抬头看见他，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奶油：“苏叔？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我给您倒杯水。”
“我来问你，”老人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安全帽被捏得变了形，塑料外壳上的裂纹又多了几道，“昨天你让晴晴去医院开‘脑震荡证明’，说这样就能撤回法庭上的证词，是真的？”
经理的眼神闪烁，飞快地往左右瞟了瞟，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苏叔，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你想啊，晴晴要是能证明当时脑子不清醒，证词就不算数，公司能少赔几十万，她也不用担责任，两全其美……”
“你还是人吗？！”老人猛地将安全帽砸在经理的办公桌上，“哐当”一声，塑料外壳撞出个更大的裂痕。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经理的鼻子，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指节泛白：“我女儿是做错事，选了错路，没看好游客，她认！可你让她撒谎？让她对着刘畅和方强的牌位说瞎话？我苏老实这辈子没教过孩子耍无赖！”唾沫星子喷在经理脸上，“这钱你们该赔就赔，一分都不能少！别再打我女儿的主意，不然我砸了你的破社！”
说完，他抓起变形的安全帽转身就走，玻璃门被撞得“哐当”响，风铃再次响起，声音却像在哭，细碎而委屈。
城郊超市的仓库里，霉味混着临期酸奶的甜腻味扑面而来。苏晴正蹲在地上，把一箱箱过期酸奶搬到回收区，指尖沾着黏糊糊的奶渍。主管王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噔噔”的响，像在敲鼓，每一声都砸在苏晴心上。“苏晴，你刚才说要请假？”王姐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眼线画得像条黑虫子。
“嗯，明天法院二次开庭，我必须去。”苏晴站起身，手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反复擦着，想蹭掉奶渍。
王姐抱起胳膊，嘴角撇出个嘲讽的笑，假睫毛忽闪忽闪的：“开庭？我看你是想借着打官司偷懒吧？上次请了三天假，仓库的货堆成山，都是我带着临时工替你收拾的。想请假可以，这个月奖金别要了，全当赔给临时工的加班费。”
苏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睫毛颤了颤，却没争辩。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请假条，是从仓库废纸堆里捡的背面，上面还有半截快递单。“奖金我不要，”她把假条放在酸奶箱上，纸页被奶渍洇出个小印子，“假我必须请。”转身时，她的肩膀挺得笔首，像株被暴雨打过却没弯的芦苇，背影在堆积如山的纸箱间显得格外单薄。
罗亚公司的会议室里，百叶窗将晨光切割成一道道细长的金条，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金子。林薇将一叠文件推到唐先生面前，纸张边缘被她翻得起了毛，最上面是邦威治让摩根伪造黑料的录音文字版：“唐先生，这些证据足够让他们身败名裂，要不要……交给媒体？”她的指尖在“伪造”两个字上停了停，那里被红笔圈了三次。
唐先生端起青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老花镜片，他轻轻吹了吹浮沫：“不了。”他看着林薇惊讶的眼神，眼角的皱纹笑成了朵花，“商场不是战场，把精力放在揪着对手的错处上，不如想想怎么让我们的邮轮更安全、更温暖。你父亲当年常说，‘邮轮是移动的家，乘客的笑脸才是最好的招牌’，他可没教过我们盯着别人的烂事不放。”
林薇愣住了。父亲的航海日志里确实写过类似的话，夹在1997年的航行记录里，纸页都泛黄了，只是她这些年忙着查蓝星号的旧案，早就忘了这份初心。“您是说，”她的眼睛亮起来，像被阳光照透的玻璃，“邮轮业的根本，从来不是打败对手，而是把每个乘客当家人，把安全和温暖放在第一位？”
唐先生重重点头，指尖在蓝星号的模型上轻轻一点，船身的油漆己经有些剥落：“这才是你父亲想看到的。他当年设计蓝星号的船徽时，特意加了圈波浪纹，说‘要像海浪裹着贝壳一样，把乘客护在中间’。”
窗外的鸽子飞过，翅膀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咕咕的叫声像个温柔的答案。
市法院的法庭里，气氛比上次缓和了些。原告席上，刘畅的母亲不再是空洞的眼神，手里攥着张女儿的照片，照片上的刘畅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宝华社的经理站在证人席上，手里拿着个旧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车祸后的苏晴跪在满是玻璃碴的地上，给伤员包扎伤口，碎玻璃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吭声，还把自己的米色风衣脱下来，裹住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轻声说“别怕，姐姐在”。
“她不是故意的。”经理的声音难得带了点真诚，不再是之前的油滑，“她就是太想让大家开心了，才选了那条能看日落的路，想着让这群天天加班的年轻人放松点……”
刘畅的母亲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起来，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她对着法官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的泉眼：“法官，我撤诉。”她抬起头，看着被告席上的苏晴，眼神里有痛，却没了恨，“我女儿要是活着，看到有人这么救她的同事，也会像她这样做的。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别让活着的人再互相折磨了。”
庭审结束后，苏晴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阳光落在她脸上，暖得像假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凌峰突然从后面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就往海边跑，他的手掌很暖，带着海风的咸：“带你去个地方。”
沙滩上，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像在唱歌。凌峰突然转过身，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神认真得像在看航海图上的航线：“苏晴，我喜欢你。不是同情你经历了车祸，不是可怜你被人指责，是想跟你一起看海上日出、吃我妈做的鲅鱼饺子、听你讲带团时的趣事那种喜欢。”他抬起手，轻轻擦掉她脸颊的眼泪，指腹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我不想看你再这样伤害自己，用自责惩罚自己。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有人把你护在身后。”
他低下头，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像落下一片温柔的海，带着阳光和海盐的味道。
不远处的礁石后，林薇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也没察觉。她转身离开，米色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泪掉在沙滩上，瞬间被涌上来的海浪卷走，像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林薇回到公司时，赵宇正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还在想蓝星号的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比平时柔和。
林薇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热可可的甜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在舌尖散开，像杯加了糖的咖啡。那一晚，他们谁都没提尼克的阴谋，没提蓝星号的货运清单，只像两个普通的恋人，在城市的灯火里相拥，让彼此的体温驱散心里的寒意。
第二天一早，赵宇拿着份三明治走进林薇的办公室，塑料包装纸的响声惊动了外面的同事。“林经理，赵总监这是……给你送早餐啊？”一个年轻的助理笑着打趣，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林薇的脸“唰”地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番茄，慌忙推开他的手：“别瞎说，我们在谈工作。”她把三明治往桌上一放，包装纸被揉得皱巴巴的。赵宇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却没反驳，只是挑了挑眉：“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转身时，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传递一个秘密。
苏晴家的小屋里，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着煤炉的烟火气，暖得让人安心。凌峰帮着端菜，搪瓷碗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碗沿还有没擦掉的饭粒。苏晴的父亲举起玻璃酒杯，里面的白酒晃出细密的泡沫，映着屋顶的灯：“小凌，叔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找到大巴的行车记录仪视频，晴晴这辈子都洗不清这冤屈，我们老两口也没法活了。”
苏晴咬着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含糊地问：“对了，你怎么知道要去调大巴的记录仪？我记得警方说当时设备坏了，没存上数据。”
凌峰笑了笑，往她碗里又夹了块排骨，排骨上的肉炖得酥烂：“秘密。”他没说，那天他在警局蹲了整夜，磨着技术科的老张查了三小时的备份数据，才找到那段被技术员误标为“损坏”的视频，光是烟就抽了半包。
饭后，父亲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烟袋锅的火星明明灭灭：“之前托人给你找的文员工作，对方听说你打了官司，又黄了。那老板说……怕你‘惹事’。”
苏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在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眼神暗了暗，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凌峰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低声说：“别担心，总会有合适的，大不了……来邮轮上帮我。”
凌峰的办公室里，蓝星号的股份结构图摊在桌上，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他的指尖划过一个名字——“吉隆坡恒通贸易公司”，十年前持有蓝星号15%的股份，却在沉船后三个月突然注销，像人间蒸发。“就是它了。”他订了最早一班去吉隆坡的机票，行李里只装了本父亲的航海日志，封面被海水泡得发皱，却被他用胶带仔细粘好。
三天后，他在吉隆坡的旧档案库里翻了整整两天，终于从积满灰尘的纸箱里翻出份泛黄的货运清单，纸张边缘都脆了，上面用英文写着：“1998年3月17日，蓝星号货舱，两箱‘精密仪器’，收件人：尼克·沃克”。尼克——赵宇的舅舅，当年的船东代表，那个总说“安全第一”的胖子。
他立刻给蓝星号轮机长的侄子安德烈发了封邮件，对方在半小时后回复：“有原始清单再谈，复印件没用，我要看到当年的签收笔迹。”
凌峰拿着清单复印件走出咖啡馆，热带的阳光烈得晃眼，手机突然响了，是苏晴，声音带着雀跃：“我找到工作了！在海边的书店整理书籍，老板说可以看日落！”他笑着转身接电话，没注意身后的赵宇快步走过，手里的黑色文件夹“不小心”撞了他的胳膊一下。“抱歉，没看到你。”赵宇笑着道歉，眼里却闪过一丝算计，像只抓住猎物的狐狸。
挂了电话，凌峰把清单塞进帆布包，没发现复印件的右上角多了道细微的折痕——那是被掉包的痕迹，真正的复印件己经被赵宇换走，此刻正躺在他的公文包里。
赵宇的老家在青岛的一个小渔村，红瓦屋顶沿着海岸线排开，像串散落的贝壳，墙头上爬满了牵牛花。三叔坐在院子里补渔网，竹制的网梭在他手里翻飞，网眼漏下的阳光落在他黝黑的胳膊上，像撒了把碎金。“小宇，听说你在罗亚当大官了？”三叔抬起头，露出两排被海风磨得发黄的牙，“以后村里的孩子想当海员，去邮轮上干活，可得靠你照应着点。”
母亲端来刚出锅的海菜包子，热气腾腾的，香味混着院子里的槐花香飘过来：“你爸走得早，临走前总说你是块干大事的料，脑子活，有韧劲。现在看来，他没说错。”她的眼角堆着笑，手里还攥着块抹布，不停地擦着桌子。
赵宇咬着包子，海菜的腥味在嘴里散开，却尝不出小时候的鲜。他放下筷子，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疲惫：“什么大官，不过是靠父亲以前的面子混口饭吃。”父亲当年是罗亚的老船长，尼克卖他面子才给了自己这个职位，可谁都不知道，这面子背后藏着多少秘密。
海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卷起地上的几片槐树叶，像在嘲笑他的话。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藏着凌峰要找的原始清单，纸张边缘己经被他摸得发软——这是舅舅尼克当年塞给他保管的“护身符”，说“哪天罗亚容不下你了，就靠它换条出路”。
有些秘密，他必须守住，哪怕要用一百个谎言去掩盖，哪怕午夜梦回时，总听见蓝星号沉没的汽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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