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误会与试探
阳光透过舞蹈室的落地窗，在抛光的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铺了一地碎金。苏米坐在轮椅上，象牙白的裙摆盖住义肢接口处的绷带，手里握着根银色舞棍——那是莱绅用邮轮废弃的栏杆打磨的，棍身刻着细小的海浪纹。她正教孩子们跳一支简单的现代舞，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每个动作都带着曾是首席舞者的韵律感。最小的女孩豆豆踩错了节拍，急得快哭了，她笑着把舞棍递过去：“跟着它转，像追蝴蝶一样，慢慢来，老师等你。”
舞棍的金属反光落在她脸上，映出右颊淡淡的疤痕——那是车祸后缝合的痕迹，像条浅浅的月牙。可此刻她眼里的光，比当年舞台聚光灯还亮，连眼角的细纹都盛满了温柔。下课铃响时，孩子们像小麻雀似的围过来，把画着“苏米老师和会跳舞的星星”的卡片塞进她手里，稚嫩的声音叠在一起：“老师跳得最好看！比电视里的公主还好看！”
莱绅提着个印着“海浪外卖”的蓝色保温箱站在门口，制服袖口沾着点油渍，是早上送热汤时洒的。他现在是这家舞蹈机构附近的外卖员，每天午休都会“顺路”送来苏米爱吃的草莓慕斯蛋糕，蛋糕上的奶油花总是歪歪扭扭的——那是他在甜品店学了三天才学会的。“今天生意好吗？”他笑着递过蛋糕，眼神下意识避开她盖着裙摆的腿，像怕触碰到什么敏感的伤口，语气却装得轻松。
苏米接过蛋糕，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烫伤——红肿的一片，是昨天送酸菜鱼时被溅的。“别总送蛋糕，”她嗔怪道，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烫伤，“你跑外卖够累的，风里来雨里去，别乱花钱。”
莱绅挠挠头，草帽的系带滑到下巴上。他没说自己其实早辞了邮轮的二副职位，把攒了五年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她租了这间舞蹈室，只说：“不累，能看你教孩子跳舞，比在邮轮上盯着雷达屏幕开心。”他没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怕她觉得亏欠，只想用最朴素的方式陪着她，看她重新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苏晴帮莱绅看的工作室在老街区的阁楼，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响，二楼的窗户正对着棵老槐树，阳光能斜斜地晒到地板中央，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叶影。房东是个卷着银发的老太太，拄着雕花拐杖敲了敲地板：“月租五千，少一分都不行。这地段，这采光，打着灯笼都难找。”
“奶奶，您看这墙皮都掉了，”苏晴拉着老太太的手，指腹划过墙面上的壁纸，露出底下泛黄的石灰，“空调还是十年前的老款，制冷跟吹热风似的。三千五，我们自己修墙换空调，再给您签三年合同，保证把屋子爱护得跟自家似的。”她眨眨眼，像只讨价还价的小狐狸，“您要是租给别人，至少得空半年，还得费心修这修那，多麻烦。”
莱绅在旁边看得首咋舌，等老太太被说动签了合同，他才撞撞苏晴的胳膊，递过瓶冰镇汽水：“行啊你，砍价比我在邮轮上跟供应商杀价还厉害。”他突然正经起来，汽水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说真的，别搬离凌峰家。那小子就是嘴笨，心里有你——不然能大半夜跑遍三个区帮你找书店的工作？”
苏晴的脸“唰”地红了，踢了踢脚边的纸箱——里面是她刚收拾的杂物，瓶瓶罐罐撞出轻响。“谁要追他了，”她嘴硬道，却把莱绅塞过来的汽水攥得紧紧的。
“别装了。”莱绅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用圆珠笔写的“追男秘籍”，字迹歪歪扭扭，“第一，多给他做饭，抓住男人的胃比什么都强；第二，假装示弱，比如换灯泡时喊他帮忙，修电脑时说‘我不会’；第三……”
“行了行了。”苏晴抢过纸条塞进牛仔裤兜，耳根烫得能煎鸡蛋，转身往楼梯口走，“我去买油漆，你赶紧收拾屋子。”
为了践行莱绅的“秘籍”，苏晴翻出压箱底的米白色连衣裙——还是去年公司年会买的，领口缀着细小的珍珠，她对着镜子化了淡妆，口红选了最淡的豆沙色，提前半小时到凌峰的办公室等他。凌峰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捏着份蓝星号的货舱清单复印件，纸张边缘被他折得发毛，看到她愣了愣，眉头微蹙：“今天……要去参加谁的婚礼？”
苏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衣裙的蕾丝袖口蹭得她胳膊有点痒，像有小虫子在爬。“不好看吗？”她小声问，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
“挺好看的，”凌峰低头翻着手里的清单，语气漫不经心，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就是……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有点像游乐园里的小丑，不太像你。”
苏晴的脸瞬间白得像纸，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走，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响，像在跟谁赌气。门关上的瞬间，凌峰才抬起头，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指尖在“小丑”两个字上反复——他其实想说“挺好看的，就是不太习惯你这样”，却又嘴笨地说错了话，心里懊恼得像被海浪拍了下。
凌峰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个匿名号码发来的消息：“有蓝星号货舱清单复印件，含尼克签字页，今晚八点，维多利亚港三号码头见。”他盯着屏幕，指尖在“尼克签字”西个字上顿了顿——尼克是赵宇的舅舅，当年的船东代表，这份复印件或许能印证他在吉隆坡找到的原始清单上“精密仪器”的真相。
香港货轮协会的档案室在一栋老楼里，木质档案柜上积着层灰，空气里混着霉味和旧纸张的油墨味，呛得人喉咙发紧。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翻着泛黄的登记册，眉头皱成了疙瘩：“蓝星号的资料？最近三个月，至少有五拨人来查，现在能找到的只剩几本航海日志，还缺了1998年3月的——就是沉船那个月的。”
“谁来查过？”凌峰追问，手指在档案柜的金属把手上掐出红印。
管理员摇摇头，摘下眼镜擦了擦：“都是匿名，只说是‘船东委托’。有次我听见他们打电话，好像提到了‘恒通贸易’……”他突然压低声音，“小伙子，这船的事不简单，别太较真，小心惹祸。”凌峰摸着空荡荡的档案柜，突然觉得背后发凉——有人在刻意销毁证据，而且动作比他快得多，像在暗处盯着他的猎人。
赵宇提着瓶82年的拉菲，敲开了弗朗西斯的家门。弗朗西斯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对着蓝星号的模型喝酒，酒瓶上的标签都快掉了。看到赵宇手里的红酒，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酒渍：“赵总监怎么有空来？稀客啊。”
“想跟您请教点事，”赵宇帮他倒酒，暗红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出细碎的光，映着窗外的海景，“当年蓝星号沉没前，船员里有没有人行为异常？比如……提前下船，或者突然紧张得睡不着？”
弗朗西斯抿了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腹划过模型的船舵——那是他按比例复刻的，船舵上还刻着轮机长的名字，也就是他叔叔的名字。“要说异常，艾伦算一个。”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嘲讽，“沉船前一晚，我们都在酒吧喝酒壮胆，台风眼就在附近，谁都怕得要命，就他一个人回船舱整理电台日志，镇静得像没事人，还跟我说‘该来的总会来’。”他顿了顿，又摇摇头，“不过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十年了，人老了记性差。”
赵宇没接话，心里却记下了“艾伦”这个名字——那个总躲在角落抽烟、眼神躲闪的通信员，果然藏着事。他又敬了弗朗西斯一杯，看着对方渐渐泛红的脸，知道该问的己经问得差不多了。
莱绅的工作室要刷成浅蓝色，像邮轮甲板的颜色。苏晴陪着他去建材市场砍价，老板是个光头大汉，拍着桌子说：“这漆是进口的，一桶最低八百，少一分不卖！”
“老板，您看这桶盖都有点锈了，”苏晴指着桶口的锈迹，“肯定是放了半年以上的存货，新货哪有这毛病？六百五，我们多买两桶，您还能清库存。”她拉着旁边的顾客作证，“大姐您看，这漆确实不新鲜吧？”
老板被磨得没脾气，挥挥手：“行了行了，六百五就六百五，别跟我讨价还价了，我怕了你这小姑娘。”
莱绅扛着油漆桶，笑得像捡了便宜：“看吧，对付凌峰也得这样，软磨硬泡。不过最重要的是搞定丁母，老太太喜欢你，凌峰那小子敢不喜欢你？”
这话刚说完，苏晴的手机就响了，是丁母的声音，带着点慈祥的沙哑：“晴晴，来家里一趟，我包了鲅鱼饺子，你最爱吃的那种，放了玉米。”
苏晴赶到丁母家时，林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本鲜花画册，画册上的康乃馨开得正艳。“阿姨，邮轮下个月的周年庆想用您种的康乃馨，您看这粉边白心的品种合适吗？”林薇的声音软软的，像浸了蜜。
丁母笑着点头，往她手里塞了块苹果：“合适合适，林丫头眼光好，比那些花店老板懂行。”看到苏晴，她招呼道，“晴晴来了？快坐，我去端饺子，刚出锅的。”
苏晴觉得有点尴尬，手里的帆布包带子勒得手心发疼，借口去洗手间暂避。刚走到走廊，就听见丁母和张叔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说，小峰跟哪个姑娘更合适？林丫头精明能干，跟他一起在邮轮上工作，有共同话题；苏丫头实在，会疼人，就是……经历太多事，看着让人心疼。”
张叔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泡在茶里的陈皮：“合适不合适，得看小峰自己的心意。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咱们当长辈的，看着就行，别瞎掺和。”
凌峰收到蓝星号幸存者的消息时，正在整理从香港带回的资料，纸上的“恒通贸易”西个字被他圈了又圈。消息说：“提前到七点，带原始清单，别告诉任何人。”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手机在口袋里颠得厉害，给苏晴发了条消息“今晚晚点回，别等我”，却没注意信号格跳成了红色——消息没发出去，像颗沉进海里的石子。
苏晴在凌峰家的厨房忙碌，鲅鱼饺子在锅里翻滚，冒出的白色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干干净净的，没有未读消息。随手点开朋友圈想打发时间，却看到林薇半小时前发的照片——背景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灯火璀璨，她和凌峰站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笑得灿烂，配文“工作偶遇，聊得很投机”。
饺子煮破了皮，白色的面絮浮在汤里，像朵烂掉的云。苏晴关掉火，默默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子的滚轮在地板上碾出轻响，像在跟这个住了半年的小屋告别。她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上面压了张纸条，写着“谢谢你”，字迹被眼泪晕开了点。
苏晴搬到邮轮的员工宿舍时，莱绅和苏米特意过来帮忙。宿舍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掉漆的书桌，墙壁上还贴着上一任住客留下的航海地图。苏米帮她铺床单，浅蓝色的布料上印着小鲸鱼图案：“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凌峰那小子不懂珍惜，是他的损失。”
莱绅把刚买的向日葵插进玻璃瓶，黄色的花瓣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亮：“就是，我认识邮轮上的大副，法国来的，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保证比凌峰帅十倍，温柔一百倍。”
苏晴笑了笑，眼角却有点发热。她望着窗外的大海，深蓝色的浪涛拍打着船身，发出规律的“哗啦”声，像在说“会好的”。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愈合；有些误会，或许要等到蓝星号的真相揭开那天，才能说清。
而维多利亚港的夜色里，凌峰握着原始清单，站在约定的三号码头，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约定的时间过了半小时，却没等来幸存者的身影。只有远处的邮轮鸣响了汽笛，悠长的声音在海面上扩散，像在提醒他，这场关于蓝星号的追寻，才刚刚开始，而他和苏晴之间，己经隔了片看不见的海，浪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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