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的余烬在晨光中泛着灰白。厉珩用铁钳拨开灰烬，那颗裂开的种子静静躺在中央，透明粘液己经凝固成琥珀状，包裹着里面的瞳仁，像颗封存着秘密的晶石。他指尖刚触到晶石，胸口的桃花蕊突然发烫，金粉纹路里的墨色如同活物般蠕动——这不是归墟之种的残念，是某种更古老的悸动。
“在看什么？”阿阮端着木盆走进来，发间别着朵新鲜的桃花，右手中指的薄茧蹭过他的手背，“影卿说后山的泉眼溢水了，带着苏阮去看看，你要不要来？”
厉珩抬头时，目光扫过她的发间。那朵桃花的根茎处，缠着圈极细的黑色丝线，与记忆中归墟裂隙的触须纹路一模一样。他不动声色地将种子塞进袖中，指尖残留着晶石的冰凉：“我去劈些柴，你们先去。”
阿阮走后，厉珩拎着斧头走向柴房。推开木门的瞬间，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原本码放整齐的柴火全部化作黑色藤蔓，藤叶上的露珠里映出无数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最粗的那根藤蔓上，挂着半块铜镜碎片，镜面映出后山的景象：泉眼涌出的不是清水，是粘稠的黑色液体，苏阮和影卿的脚踝正被液体里的触须缠绕，颈间的印记在液体中发出诡异的红光。
“它在借泉眼构建新的归墟。”影卿的声音从铜镜里传出，带着溺水般的窒息感，“这不是归墟之种，是……是镜渊术本身的反噬！”
藤蔓突然剧烈收缩，将厉珩困在柴房中央。他胸口的桃花蕊爆发出金光，却在接触到藤蔓的瞬间被吸收——这些藤蔓的根系连接着桃花村的地脉，而地脉深处，藏着苏家先祖埋下的镜渊术阵眼。
“苏家先祖从未真正接纳第八魂。”归墟之主的声音从藤蔓里传出，不再是嘶吼，而是带着嘲弄的平静，“她把镜渊术的反噬封印在地脉，用归墟之种作为锁，现在锁被你们的‘接纳’打开了。”
厉珩的眼前闪过帛书里的记载：镜渊术以魂为引，可逆时空，亦会引动三界裂隙，需以“同源锁”镇之。原来所谓的“同源锁”，就是归墟之种，而他们打破锁的瞬间，也释放了被封印的裂隙力量。
“阿阮在哪？”厉珩的金光穿透藤蔓，柴房的墙壁应声碎裂，露出外面的景象——桃花村的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黑色液体从缝隙中涌出，村民们的身体正在被液体溶解，化作藤蔓的养料。
“她在阵眼。”藤蔓组成的巨手指向祠堂的方向，“作为苏家最后的血脉，她要成为新的锁。”
厉珩冲出柴房，黑色液体己经漫过膝盖，每走一步都感觉血液在被吸食。祠堂的大门敞开着，阿阮跪在供桌前，双手被藤蔓钉在桌面上，黑色液体顺着她的指尖爬向供桌下的阵眼，那里刻着比归墟原点更复杂的双生花图案。
“厉珩，别过来！”阿阮的声音带着哭腔，颈间的金粉印记正在被液体吞噬，“这是苏家的宿命，我必须……”
“没有什么宿命是不能改的！”厉珩的桃花蕊光芒暴涨，将靠近阿阮的液体逼退，他从袖中掏出那颗晶石，“你看，连归墟之种都能开出花，为什么我们不能打破阵眼？”
晶石接触到黑色液体的瞬间，突然炸裂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出归墟之主的记忆：苏家先祖在阵眼前流泪，第八魂在裂隙中伸手，阿阮在时空里奔跑……这些记忆化作金粉，融入厉珩的金光，竟与黑色液体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这是……共鸣？”归墟之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藤蔓的攻势明显减弱。
厉珩突然明白，镜渊术的反噬不是恶，只是失衡的力量。就像光与影必须共存，归墟与人间也需要平衡，而他们之前的错误，是总想消灭一方，而非寻找平衡点。
“阿阮，用你的印记引动金光！”厉珩握住她被钉住的手，桃花蕊的光芒顺着她的血脉蔓延，“我来引导液体，我们一起让它们平衡！”
阿阮的金粉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厉珩的金光交织成网，黑色液体在网中缓缓沉淀，露出里面纯净的能量光点。祠堂供桌下的阵眼突然亮起，双生花图案开始旋转，将平衡后的能量吸入地底，桃花村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最后一滴黑色液体被吸入阵眼，藤蔓纷纷枯萎，化作肥沃的土壤。阿阮的指尖从供桌上抬起，伤口处开出朵小小的双生花，一半金粉一半墨色，在晨光中闪着光。
“结束了？”苏阮扶着影卿走进祠堂，两人的印记都恢复了温润，脚踝的触须痕迹己经消失。
厉珩点头，却在低头时注意到阿阮发间的桃花——那朵花的根茎处，黑色丝线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细，像根透明的血管，连接着她颈间的印记。
夜幕降临时，桃花村的村民们陆续醒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厉珩坐在灶台前，看着阿阮哼着歌谣收拾碗筷，她的发间换了朵新的桃花，根茎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灶膛的灰烬里，那颗晶石的碎屑正在发光，拼凑出半块铜镜的轮廓。
他知道，平衡只是暂时的。镜渊术的反噬如同潮汐，总会在某个时刻再次涨潮，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找到新的平衡点。
只是当他吹熄油灯时，祠堂的方向传来极轻的声响。透过窗户望去，供桌下的阵眼正在微微发光，双生花图案的中心，隐约浮现出一只眼睛的轮廓，瞳孔里映着厉珩和阿阮的影子，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笑。
或许，所谓的平衡，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共生。
而这场跨越光与影的共生，才刚刚进入最微妙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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