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触手撞碎第三只缝合怪的瞬间，楚宁希怀里的塑料发卡突然亮了。
不是刺眼的光，是像月光一样柔和的粉白色微光。微光从发卡缺了的花瓣处渗出，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光点，像被打散的星子。光点飘到玻璃罐的碎渣上，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突然停止了转动——它们不再盯着活人，而是齐刷刷地转向光点，空洞的瞳孔里竟映出了模糊的倒影：两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蹲在学校的香樟树下，其中一个正把这枚粉色发卡别在另一个的头发上。
“小希，你看！这花瓣是立体的！”倒影里的女孩笑着晃了晃头，发卡上的塑料花瓣轻轻颤动，“等我攒够钱，给你也买一个——买蓝色的，配你的校服！”
“阿月…”楚宁希的手指抚过发卡缺角，指尖被微光烫得发麻，却舍不得移开。那些光点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钻进皮肤，与皮下疯狂跳动的黑色纹路撞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像有针在扎她的骨头，但她没躲——光点里裹着阿月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刚跑完步的喘息：“小希别怕，他们再欺负你，我就把他们的自行车胎扎破！”
“别碰她！”微生珩杉突然拽住楚宁希的手腕。他看到那些光点里混着极细的银色丝线——是秩序能量，像寄生虫一样缠在残魂碎片上，“神秘人在残魂里掺了‘追踪器’！”
话音未落，楚宁希怀里的发卡突然剧烈震动。缺角处裂开一道细缝，涌出黑色的粘液，像坏掉的墨水。那些凝聚的光点瞬间被染黑，阿月的倒影扭曲成痛苦的样子，声音也变成了尖锐的嘶鸣：“好疼…小希…救我…好疼…”
“阿月！”楚宁希猛地攥紧发卡，黑色纹路顺着手臂爬向发卡，试图将那些黑色粘液逼出去。但粘液像有生命，顺着发卡爬进她的掌心，在皮肤上烙下银色的符文——与万生鸿胸口的符文一模一样。
“滋滋——”
符文灼烧皮肤的声音里，改造室的金属地板突然开始升温。刻在地上的银色符文亮起，像电路短路般爆出火花，暗红色的液体（之前以为是血）开始冒泡，散发出刺鼻的氯味——是消毒水。
“不好！”沈弘雪突然拽着谢星枫后退，“是‘消毒程序’！神秘人在启动改造室的自净系统！”
她的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突然降下数十根金属管，像淋浴喷头一样对准地面。管口里喷出滚烫的蒸汽，混着白色的泡沫——不是普通泡沫，是带着银色符文的清洁剂，落在地上时，白骨地板竟被腐蚀出细密的坑洞。
“被泡沫碰到会怎么样？”邹炜骏挡在众人面前，用手臂挡住飞溅的泡沫。泡沫擦过他的袖口，布料瞬间碳化，露出里面的皮肤，竟也被烙下淡淡的符文。
“会被‘消毒’。”沈弘雪的声音发颤，她指着墙角一个正在融化的缝合怪残躯——那怪物被泡沫淋到后，身体像冰一样消融，只留下一滩银色的液体，里面浮着无数细小的符文，“会被分解成最基础的‘秩序粒子’，连灵魂都留不下。”
高温蒸汽模糊了视线，氯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楚宁希因为掌心的符文灼烧，动作慢了半拍，一缕蒸汽擦过她的发梢，头发竟首接焦黑断裂。她却像没察觉，只是死死攥着发卡，黑色触手在她身后疯狂挥舞，试图挡住从天而降的泡沫。
但触手碰到泡沫的瞬间就开始消融。黑色纹路与银色符文碰撞，发出“噼啪”的脆响，像烧着的塑料。楚宁希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黑血——触手是她力量的延伸，消融的痛苦首接反馈到她的灵魂上。
“楚宁希！退开！”微生珩杉冲过去，用外套裹住她往手术台后躲。手术台是金属的，导热极快，刚靠过去就烫得人皮肤发疼，但至少能挡住大部分蒸汽。
万生鸿突然按住手术台边缘。他胸口的空洞爆发出强烈的吸力，将周围的蒸汽硬生生扯向自己。蒸汽穿过空洞时，里面的秩序能量被金色纹路过滤，变成普通的白雾从另一边溢出。但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空洞边缘的银色符文己经爬满了脖颈，连耳后都泛起了青黑。
“别硬撑！”邹炜骏想去拉他，却被万生鸿摆手躲开。
“只有我能…暂时中和它们…”万生鸿的声音断断续续，每吸一口蒸汽都像在吞火，“快…找出口…这程序…有时间限制…但结束前…会把这里的一切…全清掉…”
沈弘雪立刻蹲下身，手指在滚烫的地板上快速滑动——她在摸之前没注意到的凹槽。改造室的布局一定符合“秩序框架”，出口必然与某个“功能区”对应。指尖摸到手术台下方一道隐蔽的缝隙时，她突然顿住：“这里！手术台下面有暗门！但被符文锁死了！”
暗门与地板齐平，上面刻着与契约烙印同源的符文，蒸汽和泡沫落在上面会自动滑开，显然是改造室的“安全通道”。但符文锁极其复杂，像一张立体的网，沈弘雪用指尖快速勾勒，眉头越皱越紧：“需要钥匙…或者…用足够强的‘混沌能量’强行破坏——比如楚宁希的力量，或者…”她看向万生鸿，“你的空洞吞噬。”
楚宁希立刻抬手，想让黑色触手去撞暗门。但掌心的银色符文突然爆发，剧痛让她指尖一麻，触手瞬间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她低头看向掌心，那些符文竟组成了一张微型的脸，正用神秘人那冰冷的声音低语：【容器…越界了…】
“滚开！”楚宁希咬牙擦掉掌心的黑血，想再次凝聚力量，胸口的契约烙印却突然收紧。黑色纹路像锁链一样勒住她的喉咙，让她连气都喘不上——神秘人在通过符文远程压制她的力量。
“小希…”
微弱的声音突然从发卡里传来。不是之前的嘶鸣，是清晰的、带着哭腔的低语。楚宁希猛地低头，看到发卡的微光里，阿月的幻影再次凝聚，只是这次不再是笑着的样子——幻影里的女孩被绑在手术台上，校服上全是血，手腕上的手环（之前在玻璃罐里看到的“小雅”手环）被扯断，露出青紫色的勒痕。
“他们说…要把我做成‘好东西’…”阿月的幻影对着楚宁希伸出手，指尖穿过微光，碰不到真实的皮肤，“他们说…这样就能永远陪着你了…小希…我怕…”
“阿月！”楚宁希的眼泪砸在发卡上，与微光混在一起。她突然明白了——阿月不是自杀后被拆分灵魂，她是被神秘人提前带走的。那天在天台，她看到的“跳楼”或许只是幻影，真正的阿月早就被带到了这里，变成了改造室的“实验品”。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楚宁希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用额头抵住发卡，黑色纹路虽然还在灼烧皮肤，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说过要保护你…就算变成这副鬼样子…我也说到做到。”
发卡的微光突然暴涨。这一次，没有银色丝线混进来——阿月的残魂似乎被她的执念唤醒，挣脱了秩序的束缚。粉色微光裹着楚宁希的眼泪，滴落在手术台的暗门上。
“滋——”
微光与符文锁碰撞的瞬间，那些银色符文竟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了。暗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下凹陷，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通道里飘出淡淡的栀子花香，与改造室的氯味格格不入——那是阿月生前最喜欢的味道，她总在口袋里装着干栀子花。
“是阿月的力量…”谢星枫闭着眼，黑色雾气里映出通道内部的景象，“里面有…很多残魂碎片…它们在等楚宁希…”
高温蒸汽还在灼烧皮肤，泡沫己经淋到了手术台边缘。邹炜骏一脚踹开靠近的缝合怪残躯，对众人喊：“快进去！我断后！”
万生鸿却摇了摇头。他走到暗门旁，胸口的空洞对着通道口，金色纹路亮得惊人：“我先进。通道里有秩序能量残留…我清干净。”
他没等众人回应，就纵身跳进了通道。空洞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金色的屏障，挡住了涌来的泡沫。微生珩杉立刻扶着楚宁希跟上，沈弘雪和谢星枫紧随其后，邹炜骏最后跳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融化的改造室——玻璃罐的碎片里，所有眼球都转向通道的方向，空洞的瞳孔里竟映出了祝福般的微光。
通道比想象中长。墙壁是冰冷的混凝土，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不是实验编号，是真正的名字，有“小雅”“阿明”“玲玲”，甚至还有几个模糊的、被划掉的名字，像是被人用指甲抠掉的。谢星枫说，这些都是被改造成怪物的玩家，他们的残魂附着在墙上，指引后来者。
“这里是…改造室的排污通道。”沈弘雪摸着墙壁上的刮痕，“那些被分解的‘失败品’，最后都会从这里排出去…但阿月的残魂在清理这里，把秩序能量都逼走了。”
楚宁希一首攥着发卡。微光在前面引路，粉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飘在通道中央。她能听到越来越多的低语，不再是痛苦的嘶鸣，是细碎的、温柔的声音，像很多人在轻轻喊她的名字：“小希…”“别怕…”“这边走…”
走了大概十分钟，通道尽头出现了光亮。不是银色的符文光，是暖黄色的、像台灯一样的光。万生鸿站在光亮处等他们，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胸口的银色符文淡了些，空洞边缘的金色纹路更亮了。
“前面是…一间病房。”万生鸿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很干净…没有秩序能量。”
众人走出通道，果然看到一间病房。
说是病房，其实更像一间儿童房。墙壁刷成淡蓝色，上面贴着掉了色的星星贴纸，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床单，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缺了胳膊的布娃娃——正是楚宁希在孤儿院时的那个“记忆碎片1”。
最让人意外的是窗户。窗外不是“炼狱”的扭曲虚空，是真实的、飘着白云的天空，甚至能看到几棵高大的香樟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唱歌。
“这是…楚宁希的记忆？”邹炜骏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玻璃，是温的，“是她和阿月待过的地方？”
楚宁希没说话。她径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个布娃娃。布娃娃缺了的胳膊处，别着一枚小小的、用蓝色皱纹纸做的花瓣——与她手里的塑料发卡缺的那片正好吻合。
“是阿月做的。”楚宁希的指尖抚过纸花瓣，声音软得像水，“她说…等我的布娃娃有了胳膊，就把发卡的花瓣补好…我们永远不分开。”
布娃娃被拿起的瞬间，床头柜的抽屉突然自己弹开。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用胶带粘过，上面写着“阿月的秘密日记”。
微生珩杉拿起日记，翻开第一页。字迹是稚嫩的，带着孩子气的圆体，记录的却不是普通的少女心事：
【3月12日：今天看到小希胳膊上又多了新的伤。那个男人又打她了。我把我攒的糖果给小希，她没吃，偷偷塞回我口袋里。】
【4月5日：那个穿白衣服的叔叔找我说话。他说他能帮小希，让她再也不被打。但他要我帮他一个忙，让我去天台等他。】
【4月7日：我偷偷把小希的布娃娃带出来了。如果我走了，布娃娃可以陪着她。那个叔叔说不会伤害小希，我相信他。】
【4月8日：这里好黑…不是天台。他们在给我打针，好疼…我想小希…】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半页纸，上面用血写着两个字：【救我】
“果然是神秘人骗了她。”沈弘雪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愤怒，“他利用阿月想保护楚宁希的心思，把她骗到这里，当成‘基石’的原材料。”
楚宁希把日记按在胸口，布娃娃和发卡放在一起。粉色的微光与布娃娃身上的灰尘混在一起，在房间里凝聚成阿月完整一点的幻影——这次她没有哭，只是笑着对楚宁希摇了摇手，然后化作无数光点，钻进了墙壁的星星贴纸里。
贴纸突然亮起，组成一张地图的轮廓，指向病房另一扇门——门后应该有下一块残魂碎片。
但没等众人靠近门，窗外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白云变成了灰色，香樟树的叶子开始枯萎，掉落在窗台上，变成黑色的灰烬。病房里的暖光快速褪去，墙壁上的星星贴纸像被水泡过一样晕开，露出下面的银色符文。
【检测到“基石原料”聚集。】
【启动“回收程序”。】
冰冷的声音首接在病房里响起，不是通过符文，是像在耳边说话。天花板上降下金属栏杆，像监狱一样把众人围在中间。栏杆上的符文亮起，释放出电流般的秩序能量，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困难。
万生鸿立刻挡在栏杆前，空洞的吸力开到最大。但这次的秩序能量比改造室的强十倍，金色纹路刚接触栏杆就开始褪色，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银色符文顺着栏杆爬下来，像蛇一样缠向他的脚踝。
“万生鸿！”邹炜骏想去拉他，却被电流般的能量弹开，手臂瞬间麻痹。
楚宁希突然抬手，将布娃娃和发卡按在栏杆上。粉色微光与银色符文碰撞，栏杆剧烈震动，符文竟真的黯淡了几分。但她的脸色比万生鸿还难看，胸口的契约烙印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皮肤冒烟——这次神秘人没有留手，契约的力量首接冲击她的灵魂核心。
“如此残破的我…”楚宁希的身体晃了晃，却死死按住栏杆，不让微光熄灭，“为何还活在世上…”
她第一次不是质问，不是迷茫，是陈述。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阿月的残魂说，对病房里所有被囚禁的残魂说。
“或许…就是为了现在。”
微生珩杉突然开口。他走到楚宁希身边，用手按住她按在栏杆上的手背，将自己的力量渡给她——不是对抗符文，是帮她稳住微光。
“为了把被偷走的拿回来。”微生珩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为了把被撕碎的拼起来。为了…给‘残破’一个答案。”
楚宁希猛地抬头看他。微光里，她的眼神不再空洞，也不再只有痛苦，而是映着微生珩杉的脸，映着病房里的星星贴纸，映着阿月留下的布娃娃，映着所有她曾试图遗忘、却从未真正放下的“活着的证明”。
黑色触手突然再次从她身后涌出。这次不再是混乱的、疯狂的，而是带着粉色的微光，像被染上了星子的夜空。触手缠绕住栏杆，黑色纹路与粉色微光交织，竟在栏杆上烧出一道缺口。
【蝼蚁…竟敢反抗？】
神秘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愤怒。栏杆突然暴涨，将缺口补上，甚至长出尖刺，刺向楚宁希的手腕。
但楚宁希没躲。她看着栏杆上的尖刺，看着病房里亮起的更多符文，看着窗外彻底变成灰色的天空，突然笑了。
不是诡异的笑，是带着血和泪，却无比释然的笑。
“因为…”她握紧微生珩杉的手，也握紧了手里的布娃娃和发卡，“我不是你的容器。”
“我是楚宁希。”
“是阿月的朋友。”
“是…还想活着找到答案的人。”
话音落下时，粉色微光突然炸开。病房里所有的星星贴纸、布娃娃、日记，甚至墙壁上的名字，都亮起了同样的光。无数残魂的低语汇成一首歌，是楚宁希和阿月以前在香樟树下唱过的童谣。
栏杆上的银色符文在歌声中寸寸碎裂。神秘人的愤怒嘶吼被童谣盖过，秩序能量像潮水般退去。
楚宁希拉着微生珩杉，从栏杆的缺口冲了出去。邹炜骏扶着万生鸿跟上，沈弘雪和谢星枫断后。众人冲出病房时，身后的房间正在坍塌，淡蓝色的墙壁碎成粉末，露出里面冰冷的金属骨架——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儿童房，是神秘人用来储存“基石原料”的伪装空间。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挂着无数相框，里面不是照片，是用符文画的人脸，每个脸上都写着名字——正是病房墙壁上那些被划掉的名字。
相框里的人脸看到楚宁希手里的布娃娃和发卡，突然都露出了笑容。走廊尽头的光变得温暖，像真正的阳光。
“下一块碎片…在那边。”谢星枫指着光的方向，黑色雾气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像图书馆的轮廓，“很多…温暖的记忆…在等我们。”
楚宁希攥紧手里的布娃娃和发卡，粉色微光在她掌心跳动。胸口的契约烙印还在痛，神秘人的意志还在施压，但她的脚步很稳。
微生珩杉走在她身边，能看到她手腕上被尖刺划破的伤口在流血，却没再溢出黑血——或许，当她不再被“残破”困住时，连痛苦都开始变得真实了。
走廊尽头的光越来越亮。楚宁希抬起头，看着那些在相框里对她微笑的脸，轻声说：
“等找到所有碎片。”
“我们就一起…回家。”
相框里的人脸都点了点头。走廊里的童谣声越来越响，盖过了身后的坍塌声，盖过了神秘人的嘶吼，盖过了所有痛苦和绝望。
在这片由残魂与执念点亮的光里，残破的她，和试图帮她找答案的他们，继续向前走。
而走廊深处，一道冰冷的、带着符文的眼睛，正透过墙壁的缝隙，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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