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在靠近老槐树时，开始“结晶”。
不是冰晶，是半透明的记忆凝块——有的凝块里冻着半块奶糖，糖纸印着褪色的向日葵；有的冻着根生锈的发绳，绳上缠着几根干枯的头发；最刺目的是块拳头大的凝块，里面嵌着半张照片，正是楚宁希和阿月在槐树下的合影，照片边缘结着黑色的冰花，冰花里隐约能看到个白大褂的影子，正往照片里伸手。
“是空间挤压造成的。”沈弘雪用金属板抵住块飘来的凝块，板身蓝光骤闪，“老槐树是楚宁希记忆的‘锚点’，这里的空间密度是别处的三倍。枢纽休眠后，溢出的能量全往这儿涌，把记忆碎片冻成了凝块。”她顿了顿，指尖划过金属板的纹路，“但这些冰花…是虚无裂隙的气息。神秘人在跟着我们，他想在这儿彻底打开裂隙。”
话音未落，万生鸿突然按住胸口的符石。符石的灼痛骤然加剧，他踉跄着撞在棵断树上，断树的树皮瞬间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细线——是契约烙印的纹路，这些纹路正顺着树根往地下钻，显然是在编织新的陷阱。“他在污染树根。”万生鸿咬着牙扯断几根细线，线断的瞬间，地面突然传来“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
楚宁希的虚影飘到槐树下。老槐树比记忆里粗壮了数倍，树干上布满了人脸形状的树瘤，每个树瘤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尖叫，全是楚宁希记忆里的人。她抬手抚过个哭泣的树瘤，树瘤突然渗出粉色的汁液，汁液落地后凝成枚塑料发卡，正是阿月的遗物。
“我们当年…就在这里埋了糖果。”楚宁希的声音带着极淡的哽咽，虚影的指尖抚过树根处的泥土，“她说等我们长大了，就挖出来分着吃…说要把所有苦都换成甜的。”
谢星枫的黑雾轻轻覆在泥土上。雾里浮出段模糊的记忆：年幼的楚宁希和阿月蹲在槐树下，用根小树枝挖洞，洞里埋着个铁皮盒子，盒子里装着几颗奶糖和半块校牌——是楚宁希当时不小心摔断的那块。阿月把发卡别在洞口的泥土上，笑着说：“这样就不会找不到啦。”
“我去挖出来。”万生鸿刚要上前，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槐树根突然破土而出，根须上缠着无数根黑色细线，线的末端连着记忆凝块，凝块里的影像开始扭曲——奶糖变成了被踩碎的牙齿，发绳变成了带血的锁链，合影里的阿月表情渐渐僵硬，嘴角渗出黑色的液体。
“小心！”邹炜骏猛地将万生鸿拽回来。根须瞬间缠上刚才他站的位置，凝块里的黑色冰花炸开，无数个细小的白大褂影从冰花里钻出来，往楚宁希的虚影扑去——这些影比之前的意志分身更小，却更灵活，碰到虚影的瞬间就往里面钻，显然是想通过楚宁希的记忆打开裂隙。
楚宁希的虚影剧烈震颤。她抬手，粉色光尘凝成面光墙，挡住影的同时，树干上的人脸树瘤突然全部睁开眼，无数道黑色光柱从树瘤里射出来，光柱里裹着熟悉的声音：
“野种！谁让你碰我弟弟的玩具！”——是养母的声音。
“楚宁希就是个怪物！别跟她玩！”——是校园恶霸的声音。
“小希，我好累啊…要不你也来陪我吧？”——是阿月的声音，却带着诡异的回响。
“别听！”微生珩杉的金色短刃劈向光柱。刃身撞上光柱的瞬间，光柱里突然炸开无数碎片，碎片里是楚宁希被虐待的画面——被养母用烙铁烫手臂，被恶霸按在地上打，被养父锁在小黑屋…这些画面像针一样往人脑子里钻，邹炜骏刚被块碎片擦过脸颊，就突然红了眼，攥紧拳头往槐树干上砸去——他的记忆被勾起了，幻境里他正被一群人围殴，和楚宁希当年的场景重叠。
“是‘记忆共振’！”沈弘雪的金属板射出数道蓝光，将邹炜骏护在中间，“这些光柱能同步痛苦记忆！让我们和楚宁希的痛苦产生共鸣，趁我们失神时打开裂隙！”
楚宁希的虚影突然往槐树上撞去。粉色光尘瞬间融入树干，人脸树瘤的尖叫戛然而止，黑色光柱也随之消散。但她的虚影却变得更加透明，胸口的契约烙印亮得刺眼，显然是强行压制记忆共振付出了代价：“我把光尘注入了树瘤…暂时压制住了。但他在根里埋了‘缝合阵’…再不动手，铁皮盒子会被他污染成裂隙的‘钥匙’。”
万生鸿立刻冲向树根处。符石的粉金色光裹住双手，他徒手往泥土里挖——泥土里全是缠在一起的根须和黑色细线，线被光一碰就冒烟，根须却异常坚韧，每挖一下，地面就震动一次，地下的“咔嗒”声越来越密集。
“找到了！”万生鸿突然拽出个生锈的铁皮盒子。盒子刚离开泥土，就剧烈震动起来，盒身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液体里浮着无数个白大褂影，显然是神秘人提前布置的“污染源”。
“快关上！”楚宁希的虚影扑过去，粉色光尘覆在盒子上。但液体己经开始腐蚀盒身，盒子上渐渐浮现出契约烙印的纹路，阿月的发卡掉在地上，瞬间被液体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泥。
“来不及了。”微生珩杉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抬手，金色短刃往盒子上方一劈——粉金色的光和金色的刃风同时撞上盒子，盒子瞬间炸开，里面的奶糖和半块校牌飞了出来。但奶糖在空中就变成了记忆浊流，校牌碎片则被黑色液体包裹，悬浮在半空，开始旋转。
“嗡——”
校牌碎片旋转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渗出浓稠的黑雾，雾里浮出无数根带倒刺的锁链，锁链的末端缠着无数个残缺的影——是之前被销毁的秩序缝合影和意志分身的残片，此刻被神秘人用虚无裂隙的能量重新缝合，变成了更恐怖的“记忆缝合怪”。
缝合怪的身体由无数只手和眼睛组成，每只手里都握着不同的武器，每只眼睛里都映着不同的痛苦记忆。它张开嘴，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里隐约能看到虚无裂隙的轮廓：【72号，73号，谢谢你们帮我找到“钥匙”。现在，让我们一起“回家”吧。】
“回家？”楚宁希的虚影突然笑了。不是疯狂的笑，是带着刺骨寒意的笑，“你也配提‘家’？”她抬手，槐树上的粉色光尘突然全部涌入她的虚影，虚影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胸口的契约烙印虽然依旧刺眼，却多了道粉色的裂痕，“当年你骗我签契约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缝合怪的漩涡突然停顿。它似乎没料到楚宁希会突然爆发，无数只眼睛同时转向她：【你本该是完美的能量源…为什么要反抗？痛苦对你来说不是养料吗？】
“是。”楚宁希的虚影飘到缝合怪面前，粉色光尘在她掌心凝成把光剑，“痛苦是养料。但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光剑猛地刺向缝合怪的漩涡——剑刺入的瞬间，缝合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漩涡里的裂隙轮廓开始扭曲，无数个痛苦记忆的碎片从漩涡里喷出来，却没有攻击小队，反而往楚宁希的虚影里钻。
“她在吸收痛苦记忆！”沈弘雪的声音带着惊惶，“她想靠这个彻底挣脱烙印！但这太危险了！记忆会撑爆她的！”
万生鸿立刻冲过去，符石的光网再次张开，护住楚宁希的同时，主动将部分痛苦记忆引向自己：“我帮你分担！”符石的光网瞬间被记忆染成黑色，万生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但他没有松手，反而笑得更坚定了，“同盟，不是吗？”
楚宁希的虚影动作顿了顿。她回头看了万生鸿一眼，又看了看正在抵挡缝合怪根须的微生珩杉等人，粉色光尘突然分出几道，往小队成员身上缠去——光尘碰到他们，之前被共振勾起的痛苦记忆瞬间淡了许多，邹炜骏晃了晃脑袋，眼神重新变得清明，一拳砸断根须：“谢了！”
“别分心！”微生珩杉的金色短刃劈开无数只手，“它在往裂隙里拖槐树！一旦槐树被拖进去，整个‘炼狱’的记忆都会被污染！”
缝合怪的漩涡突然变大。槐树根被连根拔起，树干上的人脸树瘤再次尖叫起来，黑色光柱射向漩涡，显然是想把槐树当“祭品”。楚宁希的虚影突然往槐树干上一站，粉色光尘与树干融为一体——槐树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粉色光芒，根须上的黑色细线全部被烧成灰烬，树干上的人脸树瘤开始脱落，露出里面原本的纹路，竟和楚宁希校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锚’。”楚宁希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不是痛苦，是和她一起的记忆。”她抬手，光剑指向缝合怪的漩涡，“你拿不走的。”
缝合怪发出愤怒的咆哮。无数只手同时抓住槐树根，往漩涡里拽。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黑雾里开始浮出更多的眼睛，是虚无裂隙里的东西在窥伺。邹炜骏被只手缠住脚踝，差点被拖进裂缝，他咬牙拽断手，却发现断口处渗出的不是血，而是记忆浊流，浊流里是他被围殴的画面，他瞬间晃神，脚踝被缠得更紧。
“邹炜骏！”谢星枫的黑雾猛地裹住邹炜骏的脚踝。雾里浮现出邹炜骏保护队友的画面——他替万生鸿挡怪物，帮沈弘雪解围，这些画面撞上记忆浊流，浊流瞬间消散，邹炜骏清醒过来，一拳砸烂那只手：“谢了！”
沈弘雪的金属板突然飞到半空。板上的符文与槐树上的纹路产生共鸣，无数道蓝色光带从板上射出来，缠上缝合怪的手——光带碰到手，手就开始崩解，变成无数个细小的影，显然是沈弘雪在解析缝合怪的构成，找到了解构的方法：“它的每个部分都是用不同的记忆缝合的！用对应的记忆冲击就能解构它！邹炜骏用守护的记忆！万生鸿用同化的记忆！微生…用你的‘质问’！”
微生珩杉纵身跃起。金色短刃凝聚起无数道细碎的光——是他之前打入楚宁希体内的“质问”印记，此刻被他具象化。他将短刃往缝合怪的漩涡里一刺，同时大喊：“神秘人！你到底是谁？！你制造容器、打开裂隙，到底要干什么？！”
“质问”印记刺入漩涡的瞬间，缝合怪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漩涡里的虚无裂隙轮廓剧烈扭曲，无数个白大褂影从漩涡里喷出来，影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表情——是愤怒，是惊慌，还有一丝…恐惧？【你不该问！你们这些残破的东西，只配被吞噬！】
“我们残破，却有想守护的东西。”楚宁希的虚影突然与槐树完全融合。槐树的枝叶全部变成粉色，无数片叶子像光剑一样射向缝合怪，“而你什么都没有。”
叶子刺入缝合怪的瞬间，缝合怪的身体开始寸寸崩解。每崩解一块，就有一段干净的记忆飘出来——是楚宁希和阿月埋糖果的画面，是万生鸿逃出来后在阳光下笑的画面，是小队成员互相扶持的画面。这些记忆飘到槐树下，渐渐凝成个透明的茧，茧里躺着个沉睡的女孩虚影，正是阿月的灵魂，之前被神秘人困在裂隙边缘，此刻终于被解放出来。
“阿月…”楚宁希的虚影从槐树上飘下来。她伸出手，却又在快碰到茧的瞬间停住，像是怕惊扰了她。
阿月的虚影缓缓睁开眼。她看着楚宁希，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轻轻笑了：“小希，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她的虚影飘出茧，抬手抚过楚宁希胸口的契约烙印，烙印上的粉色裂痕瞬间变大，“这个东西…该消失了。”
阿月的虚影渐渐透明，化作无数道粉色的光，往烙印里钻——每钻进去一道，烙印就淡一分，楚宁希的虚影就清晰一分。当最后一道光钻进去时，契约烙印彻底消失了，楚宁希的虚影不再透明，变成了实体般的存在，只是依旧苍白，却有了温度。
“再见啦，小希。”阿月的声音从光里传来，带着温暖的笑意，“要好好活下去啊…找到属于你的甜。”
光彻底消散后，缝合怪也彻底崩解，地面的裂缝开始缩小，虚无裂隙的气息渐渐淡去。老槐树重新扎根，枝叶间渗出粉色的光，树下的泥土里重新长出嫩芽，嫩芽上结着颗小小的奶糖，糖纸还是向日葵的图案。
楚宁希捡起奶糖。糖在她手里慢慢融化，变成甜甜的汁液，是真实的味道。她低头看着手心的汁液，又抬头看向小队，突然轻轻笑了——不是诡异的笑，也不是虚弱的笑，是像阿月记忆里那样，干净又明亮的笑。
“谢谢。”她说。
微生珩杉看着她，又看向缩小的裂缝，眼神依旧锐利：“别高兴得太早。神秘人只是暂时退了，裂隙还在，他肯定还会回来。”
“我知道。”楚宁希把奶糖的汁液抹在槐树干上，“但我不怕了。”她回头看了眼槐树，又看向小队，“我们去核心枢纽吧。既然他想打开裂隙，那我们就彻底毁了枢纽，让他永远打不开。”
万生鸿笑着点头，胸口的符石不再发烫，只是泛着温暖的光：“走！”
小队往宫殿的方向走去。楚宁希走在中间，脚步很轻，却很稳。槐树下，那颗奶糖的嫩芽渐渐长大，结出了更多的奶糖，糖纸在粉色的光里轻轻晃动，像无数个小小的太阳。
但没人注意到，缩小的裂缝里，最后一缕黑雾悄悄缠上了槐树根。雾里，一枚黑色的符文缓缓融入树皮，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却在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神秘人从未真正离开，他只是在等，等他们放松警惕，等裂隙彻底打开的那一刻。
残阳透过“炼狱”的空间裂缝照下来，把小队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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