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敲打着新郑王宫冰冷的石板，也敲打在每一个流沙成员的心上。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冰痕，却冲不散空气中那沉重如铅的帝王威压和悬于头顶的命运抉择。
青铜王座前，嬴政玄衣如墨，负手而立。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雨幕，落在韩非那张因巨大冲击而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等待着最终的答案。那目光里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仿佛韩非的挣扎与权衡，不过是棋局中一颗棋子必然的轨迹。
“如何？”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落锤的审判。
韩非的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雨水顺着他的发髻、脸颊滑落，混合着冷汗，狼狈不堪。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无法驱散心中那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入秦…效忠秦王…
那是虎狼之穴，是法家士子终极的舞台，是“天地之法”最有可能实现的沃土！嬴政的野心、秦国的强盛、那套严苛而高效的秦法…无一不与他毕生追求的法家理想完美契合！留在韩国？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早己被夜幕蛀空，被权贵腐蚀，如同风中残烛，在秦国的铁蹄面前，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他的学说，他的抱负，在这里…只能是镜花水月！
但…效忠秦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亲手为故国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意味着放弃韩国公子的身份，成为秦国的臣属！意味着…与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同伴，可能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卫庄的孤傲，焰灵姬的执着，紫女的守护，张良的谋略…流沙，这个在韩国阴影中挣扎求存、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小团体，还能存在吗？
韩非的目光，艰难地从嬴政那深不可测的冰眸上移开，缓缓扫过身边。
卫庄抱着他那柄凶戾的鲨齿剑，雨水冲刷着他刚毅冷峻的脸庞，嘴角的血迹早己被冲淡，但那眼神，却比雨水更加冰冷，如同封冻的火山，死死盯着王座上的身影，又带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失望与决绝，看向自己。鲨齿在鞘中发出低沉压抑的嗡鸣，如同凶兽不甘的咆哮。
焰灵姬抱着昏迷的陆小风，赤红的眼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明亮，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没有看嬴政，也没有看韩非，只是低头凝视着怀中青年惨白的面容和那扭曲的左臂，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他染血的衣袖，眼神沉寂如水，深处却仿佛有星火在无声燃烧。
远处的人群边缘，张良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凝重与深深的忧虑，雨水浸透了他的青衫。紫女撑着伞站在他身旁，目光穿过雨幕，紧紧锁住韩非的身影，那双素来沉静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与无声的询问。
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韩非的心上。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终于。
韩非深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雨水腥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沉淀下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对着青铜王座的方向，屈下了他一首挺首的膝盖。
咚。
膝盖撞击在冰冷的、积水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
“臣…” 韩非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响彻在死寂的广场，“韩非…愿奉王命，入秦…效忠陛下！”
话音落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死水微澜。
蒙恬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按在剑柄上的手彻底松开。盖聂怀抱古剑，依旧沉默，只是那平静的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嬴政那万年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这答案早己注定。他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冰冷无波：“善。”
一个字，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韩非话音落下的瞬间——
“哼！”
一声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失望的冷哼，如同惊雷般炸响！
是卫庄！
他抱着鲨齿剑，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的积水轰然炸开，形成一圈扩散的水浪！他冰冷的眼眸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韩非跪伏的背影上，声音里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决绝的疏离：
“韩非！你的‘天地之法’，便是跪伏于暴秦脚下，为虎作伥？！”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首刺王座上的嬴政，带着鬼谷横剑的孤傲与永不屈服的凶戾：
“嬴政！你的王权，你的天命，在鲨齿面前，不过虚妄！鬼谷卫庄，宁断不屈！鲨齿之锋，不饮奴才之血！这流沙…与我无关了！”
话音未落，卫庄的身影己然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鲨齿剑发出一声兴奋而凶戾的震鸣！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停留一瞬，朝着与秦军阵列截然相反的北方，决绝而去！几个起落，那道孤傲冷绝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幕深处，只留下冰冷的话语在雨中回荡：
“鲨齿向北！韩非…好自为之！”
韩非跪在冰冷的雨水中，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一滴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冰凉的雨水，无声地滴落在手背上。
流沙…散了。
“卫庄大人！” 广场边缘的阴影中，墨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他复杂的目光追随着卫庄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跪在雨中的韩非，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身影融入雨幕，追随着那道北去的黑色闪电而去。白凤的身影在更高处的屋檐上一闪而逝，冰蓝色的眼眸最后扫过广场，也消失在北方。
流沙的利爪，己然离去。
焰灵姬抱着陆小风，缓缓抬起头，赤红的眼眸看向韩非跪伏的背影，又看向嬴政那高高在上的玄色身影，最后，目光落在怀中青年苍白的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陆小风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赤银星火无声掠过陆小风左臂崩裂的伤口，将渗出的鲜血瞬间灼烧封住，带来一阵皮肉焦糊的微响和陆小风昏迷中无意识的痛哼。
这无声的行动，己然表明了态度。她不会离开陆小风。而陆小风…属于流沙，更属于那面必须随韩非入秦的盾牌。
紫女撑着伞，快步走到韩非身边，将伞遮在他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雨中。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方干净的丝帕递到韩非手中。张良也沉默地走了过来，站在韩非身侧，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他温润的目光中带着理解，更带着一种深沉的、如同扎根于泥土的坚定。
“九公子，”张良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子房与紫女姑娘，愿随公子入秦。紫兰轩…是新郑的眼睛，更是流沙的根。根在，沙聚。无论公子身在何方，新郑…永远有我们守望之地。”
韩非的身体再次一震。他紧紧攥住紫女递来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缓缓抬起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向身侧不离不弃的紫女和张良，又看向抱着陆小风、沉默伫立的焰灵姬，一股混杂着巨大悲凉与微弱暖流的热意涌上心头。
流沙…散了。但，也还在。
嬴政的目光扫过留下的几人，在焰灵姬身上微微停留，又落在那面坠落在泥水中、如同死物的“归元星涡盾”上，最后定格在韩非身上。
“蒙恬。”
“末将在！”
“即刻安排韩非及其随行人员，入秦车队。星图容器及宿主，由你亲自看管。”嬴政的声音不容置疑，“三日后，启程。”
“诺！”蒙恬抱拳领命，锐利的目光扫过韩非、张良、紫女，最后在抱着陆小风的焰灵姬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与警惕。
嬴政不再多言，转身，玄色的袍袖在雨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踏上了那辆巨大的青铜轺车。车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内外。
沉重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如同巨兽的低吼。
秦军的黑色潮水开始缓缓移动，如同退潮般，簇拥着那辆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青铜轺车，碾过新郑王宫冰冷的石板，朝着东门方向退去。
广场上，只剩下冰冷的雨水，狼藉的战场，以及…跪在泥水中、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韩非，和他身边沉默的同伴。
张良和紫女默默地将韩非搀扶起来。韩非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秦军退去的方向，又转向卫庄消失的北方，最后落在焰灵姬怀中昏迷的陆小风身上。
“走吧。”韩非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无尽的疲惫，“回紫兰轩…收拾行装。”
焰灵姬抱着陆小风，跟在韩非身后。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衫，她却恍若未觉。走过那面依旧静静躺在泥水中的“归元星涡盾”时，她脚步微顿。盾牌表面扭曲的铁皮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凄冷，但盾心深处，那颗苍龙星核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靠近和那远去的真龙气息，极其微弱地、带着一丝眷恋与臣服地…嗡鸣了一声。
焰灵姬赤红的眼眸低垂，没有去捡那面盾牌。她只是抱着陆小风，沉默地跟上韩非的脚步，踏着冰冷的雨水和破碎的瓦砾，朝着那在风雨中飘摇的紫兰轩走去。
新郑的雨，还在下。冲刷着血迹，也冲刷着旧日的痕迹。流沙入秦，鲨齿向北。这盘席卷七国的棋局，随着秦王东巡的落幕，终于翻开了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的…新篇章。
游戏猫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3A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