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东门,晨光熹微,却带着离别的萧瑟。
雨水早己停歇,但湿冷的空气依旧如同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青石板路上深深的车辙印里积着浑浊的泥水,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两侧沉默肃立的黑色铁流。
三辆特制的、由厚重铁木打造、窗棂上镶嵌着粗如儿臂铁条的囚车,如同三具冰冷的铁棺,在数十名黄金火骑兵精锐的严密拱卫下,停在城门洞的阴影里。车轮上沾满了新郑的泥泞,无声地诉说着被迫的远行。
最中间那辆囚车,格外“热闹”。
陆小风龇牙咧嘴地靠坐在囚车冰冷的角落里,左臂被厚厚的绷带和粗糙的夹板固定着,吊在胸前,整个人像是刚从染缸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每一次囚车的轻微颠簸,都牵扯着断骨处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倒抽凉气。
“嘶…我说蒙大将军…你们秦国的路…是拿狼牙棒铺的吗?”他苦着脸,朝着囚车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暗金玄甲、脸色冷硬的蒙恬抱怨,“照顾下伤残人士行不行?再颠下去,我这胳膊就得提前退休去咸阳养老了!”
蒙恬端坐于赤焰驹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陆小风那凄惨的模样,浓眉紧锁,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个流沙的“盆侠”,重伤之下依旧聒噪得让人头疼。他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只是沉声下令:“出发!保持警戒!”
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囚车猛地一晃!
“哎哟我靠!”陆小风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旁边的铁栏,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轻轻抵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摇晃的身体。是焰灵姬。她坐在陆小风身侧,素白的衣裙在昏暗的囚车里显得格外清冷。她并未看陆小风,只是在他稳住身形后,便收回了手,目光平静地投向囚车铁窗外飞速倒退的、渐渐模糊的新郑城墙。
“谢…谢焰姑娘…”陆小风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道谢。
焰灵姬没有回应,只是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赤银火星无声掠过陆小风左臂绷带缝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稍稍抚慰了那撕裂般的痛楚。
“小风,忍一忍。” 韩非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坐在囚车的另一侧,紫衣沾了些尘土,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和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沉静,只是深处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离殇。他看着陆小风痛苦扭曲的脸,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精巧的、还带着体温的锡制小酒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瞬间在狭小压抑的囚车空间里弥漫开来。
“来一口?紫女特制的‘醉生梦死’,镇痛效果一流。”韩非晃了晃酒壶,对着陆小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陆小风眼睛一亮,如同看到救星:“要要要!九公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快给我来点!这胳膊快不是我的了!”
韩非小心地倾斜酒壶,陆小风用没受伤的右手勉强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火线般滑入喉咙,瞬间在胃里炸开一股暖流,随即药力上涌,左臂那钻心的剧痛果然被强行压制下去几分,带来一阵麻木的舒适感。
“哈…好酒!”陆小风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活过来半条命。他抹了把嘴,看着韩非手中的酒壶,又看看这冰冷的囚笼,再看看窗外越来越远的故城轮廓,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九公子,”陆小风晃了晃酒壶,苦中作乐,“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史上最豪华的押送套餐?黄金火骑兵开道,蒙大将军亲自‘护送’,囚车还是包间…呃,虽然挤了点。就是缺个果盘和说书先生。”
韩非闻言,脸上那勉强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带着一丝苦涩的戏谑:“果盘没有,说书先生嘛…”他瞥了一眼囚车外策马而行的蒙恬那铁塔般的背影,压低声音,“蒙将军那张脸,不比任何惊堂木都提神?”
“噗…”陆小风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因为憋笑而剧烈抖动,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焰灵姬清冷的眸光扫过这两个在囚车里还能苦中作乐的家伙,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寂。她目光落在陆小风脚边,那面依旧被扭曲铁皮壳子包裹着的“归元星涡盾”上。盾牌死气沉沉地靠在那里,如同失去了灵魂。
陆小风也注意到了焰灵姬的目光。他放下酒壶,用没受伤的右手,费力地将那面沉重的盾牌拖到身前。冰冷的铁皮触感传来,盾牌内部那颗星核碎片,如同沉睡般毫无反应。之前对秦王那种强烈的“渴望”与“臣服”意念,此刻也沉寂了下去,仿佛隔了遥远的距离,信号中断了。
“盆兄啊盆兄…”陆小风拍了拍冰冷的铁皮壳子,叹了口气,“你这算不算…单相思失败,暂时自闭了?”他一边嘀咕,一边在韩非和焰灵姬略带诧异的注视下,动作麻利地开始…拆解那个扭曲的铁皮壳子!
囚车空间狭小,他动作笨拙,又只有一只手能用,弄得叮当作响。蒙恬在车外听到动静,锐利的目光瞬间扫了进来,手按在剑柄上:“陆小风!你想干什么?!”
“报告将军!搞点内部装修!”陆小风头也不抬,费力地用右手掰开一块卡死的铁皮,“这铁皮壳子撞变形了,硌得慌!而且影响散热…呃,是影响盾牌呼吸!我给它松松筋骨!”
蒙恬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着陆小风在那捣鼓,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中的警惕更浓。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陆小风终于把那个扭曲变形的铁皮壳子从盾牌上拆了下来,随手丢在囚车角落。归元星涡盾露出了灰银色的本体,表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划痕和凹坑,边缘那道幽蓝水纹和暗蓝冰晶纹路黯淡无光。卖相依旧凄惨,但至少没那么臃肿了。
陆小风满意地拍了拍盾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在韩非和焰灵姬更加诧异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面刚刚“减负”的盾牌…平放在了囚车中间那点狭小的空地上!
盾牌表面灰扑扑的,毫无光泽。
“搞定!”陆小风拍了拍手(右手),脸上露出一个“物尽其用”的笑容,“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抱着走了一路,累死小爷了!现在好了,废物利用,当个小桌子正合适!”
他献宝似的看向焰灵姬,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焰姑娘,你看这‘沉默堡垒’桌面,够不够平整?虽然破了点,但胜在结实!绝对承重一流!要不要…来杯茶?虽然现在没茶…呃,酒也行!”他晃了晃韩非的酒壶。
焰灵姬:“……”
她看着那面被当成桌子、平放在肮脏囚车地板上的归元星涡盾,再看看陆小风那献殷勤的笑容和吊着的左臂,赤红的眼眸中,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没能忍住,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赤莲,清晰地浮现在唇边。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言语,只是指尖微动,一缕细小的赤银火星无声掠过盾牌表面,将沾染的灰尘瞬间焚尽,留下一片温热的、光洁的金属表面。
韩非看着陆小风这神来之笔,再看看焰灵姬那罕见的笑意,又看看盾牌上那缕迅速消散的星火余温,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离别的沉重。他忍不住摇头失笑,举起手中的酒壶:“好!好一个‘沉默堡垒’!小风啊小风,你这‘废物利用’的本事,当真是流沙…不,是入秦第一奇才!当浮一大白!”他自己也仰头灌了一口。
陆小风嘿嘿一笑,用右手拿起酒壶,也对着盾牌桌面“叮”地虚碰了一下:“盆兄,你也辛苦了!虽然关键时刻老掉链子,但桌子当得不错!来,走一个!庆祝咱们…呃…光荣入秦?”他仰头又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
囚车外,策马而行的蒙恬,眼角余光扫到车内这诡异的一幕:重伤的陆小风用那面引得七国风云变色的星图盾牌当桌子,和韩非碰杯喝酒,焰灵姬安静地坐在一旁,指尖残留着微弱的火星,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蒙恬那张刚毅冷硬的脸上,肌肉难以抑制地剧烈抽搐了几下!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憋屈和深深无力的邪火,蹭蹭地往上冒!他猛地握紧缰绳,赤焰驹感受到主人的怒意,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加快速度!”蒙恬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天黑之前,抵达函谷驿!”
他狠狠一夹马腹,赤焰驹加速向前冲去,似乎想尽快远离身后那辆不断传出碰杯声和压抑笑声的、让他血压飙升的囚车。
车轮滚滚,碾过通往函谷关的漫长官道。
囚车内,陆小风靠着冰冷的铁栏,左臂的剧痛在酒力作用下变得麻木。他看着盾牌桌面上倒映的、自己苍白扭曲的脸,又看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陌生的秦地风光,最后目光落在沉默饮酒的韩非和静坐如莲的焰灵姬身上。
新郑远了。
前路未知。
但这囚笼里的“沉默堡垒”桌上,似乎还有一丝…荒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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