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司后门的青石板路上结着层薄冰，楚毅然踩着冰碴走到门房时，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细珠。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医袍，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草药汁液，正低头为个小厮诊脉。银针搭上腕脉的瞬间，他注意到小厮领口露出的半截纸页，上面印着的活字纹路与太医院失窃的印刷模板如出一辙。
“脉象浮数，是风寒入体。” 楚毅然屈指弹了弹银针，尾音故意拖得绵长，“不过你这病邪有些古怪，倒像是接触了某种带油墨的纸张 —— 那种用苍术汁调的墨，最易引寒邪入肺。”
小厮突然浑身一颤，手里的药包 “啪” 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书册。楚毅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封面上的 “盐铁司密档” 西字，活字排版的间距疏密不均，正是他前日在太医院活字库发现的失窃模板特征。
“咳 —— 咳咳！”
轿子里突然传来阵剧烈的咳嗽，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木轮。楚毅然抬头望去，李嵩的轿子停在三丈外的槐荫下，轿帘缝隙里透出的药味混杂着油墨气息，与小厮书册上的味道完全相同。
“李大人这病，怕是肺里积了寒痰。” 楚毅然收起银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轿内听见，“我这里有剂‘清瘴汤’，用忘川泽的荧蛊入药，能化顽痰，只是药材金贵，寻常人家用不起。” 他特意加重 “荧蛊” 二字，这是赤焰门用来标记密信的蛊虫，遇特定油墨会显形。
轿帘 “唰” 地被掀开，露出张蜡黄的脸。李嵩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的青黑像是被墨汁染过，他死死盯着楚毅然的药箱：“你是天机阁的人？” 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的赤焰门图腾正透过衣料隐隐显露。
“只是个走方医。” 楚毅然将药箱递过去，箱底的磁石碎片突然 “嗡” 地一声，吸附住李嵩腰间的玉佩。那血玉上的蛇形图腾在阳光下流转，与太医院活字模板边缘的暗纹完全吻合，“但昨天在顺昌号出诊时，见着些奇怪的盐，里面掺着能让人咳血的硝石。想来大人日理万机，怕是也中了这种‘富贵病’。”
李嵩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他猛地抓住楚毅然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腕间的银镯碰撞着发出脆响 —— 那镯子内侧刻着的活字编码，楚毅然在失窃的印刷清单上见过，属于 “青字部” 密档。“你想怎样？”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被掐住喉咙的困兽。
“很简单。” 楚毅然抽出枚银针，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告诉我盐铁司里谁是你的同党，再把赤焰门的药材采购渠道交出来。这剂清瘴汤，不仅能治你的‘病’，还能解荧蛊的毒 —— 毕竟，那些药材账册上的蛊虫，是你亲手撒的吧？” 他突然翻转手腕，药箱内侧露出半张活字印刷的密信，上面的字迹在荧蛊粉末下渐渐显形。
李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那是三日前用失窃模板印刷的火药清单，本该由赤焰门信使带回总坛，此刻却出现在楚毅然手中。远处突然传来鸣锣声，是盐铁司的巡捕在清街，铜锣声里还混着熟悉的梆子响 —— 那是文官集团的暗号，用来传递 “活字机密泄露” 的警报。
“看来你的同党要来了。” 楚毅然轻轻转动银针，针尖抵住李嵩的气海穴，“昨天太医院的活字库失窃，丢的不仅是模板，还有用加密油墨印刷的边防图。现在文官集团正在全城搜捕泄密者，你说他们要是知道图在赤焰门手里...”
李嵩的眼神闪烁不定，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青瓷瓶：“这里面是药材清单，但你得先给我解毒。” 瓷瓶扔过来的瞬间，他突然吹了声口哨，街角冲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浸过蓖麻毒素的匕首，刀刃上的蓝雾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楚毅然早有准备，将药箱猛地砸向地面。磁石粉末瞬间弥漫开来，黑衣人手中的匕首纷纷落地，刀柄上的赤焰门图腾与磁石相吸，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活字阵。他趁机将枚银针刺入李嵩的穴位，后者顿时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是... 是副使王显... 他才是...”
话音未落，李嵩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楚毅然探过他的脉后脸色骤变：“他嘴里有剧毒囊！是被人灭口的！” 他迅速用银针逼出李嵩胃里的东西，只有半张未消化的纸，上面用加密油墨写着 “三月初三，盐铁司仓库”，墨迹在阳光下渐渐晕染成红色。
南宫冰怡从暗处走出，靴底碾过地上的磁石粉末。她捡起那半张纸，指尖沾着的解密药水让字迹彻底显形 —— 除了仓库地址，还有行极小的活字印：“?铭亲启”。
“是文官集团的笔迹。” 她突然想起昨夜截获的密信，上面用活字印刷着 “清除泄密者”，排版方式与这张纸如出一辙，“他们要在星祭当天，用盐铁司仓库的火药炸毁皇宫，再嫁祸给镇西军。但这‘?铭’...”
楚毅然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想起三日前在太医院见到的情景：?铭穿着文官朝服，正将一叠活字模板塞进袖中，袖口露出的玉佩上，刻着与李嵩相同的蛇形图腾。当时他以为是巧合，此刻才惊觉那些模板上的加密油墨，正是?铭亲手调制的配方。
“他是文官集团安插在天机阁的人。” 楚毅然的声音带着颤抖，银针在指间险些掉落，“上个月他还帮我改良过解密药水，说要用来破解赤焰门的密信... 原来他一首在利用我们！”
远处传来马蹄声，巡捕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南宫冰怡迅速将纸塞进袖中，却在转身的瞬间瞥见街角的茶楼上，个穿青衫的身影正低头饮茶。那人手中的茶杯映出半张脸，眉骨处的疤痕与?铭完全吻合，桌上摊开的纸上，活字印着的 “星祭计划” 西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来了。” 南宫冰怡按住腰间的软剑，“看来文官集团早就知道李嵩会反水，派他来收尾。”
楚毅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能让他看到这张纸。” 他从药箱里取出瓶黑色药水，泼在纸上的 “?铭” 二字上，字迹瞬间变成紫色，“这是他教我的变色油墨，只有用忘川泽的荧蛊才能复原 —— 他要是知道我们发现了...”
话未说完，茶楼上的青衫身影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铭举起茶杯遥遥一敬，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转身消失在楼梯口。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留下枚银质活字，上面刻着的 “杀” 字沾着新鲜的油墨。
此时盐铁司的仓库里，副使王显正指挥着工匠搬运火药桶。每个桶上都贴着活字印刷的标签，上面用加密油墨写着 “军械” 二字。他身后站着位穿绯袍的文官，手里把玩着枚活字印章：“?铭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大人，他说己经处理掉李嵩。” 王显的声音带着谄媚，“活字印刷的谋反罪证也己准备好，只等星祭当天...”
绯袍文官突然抬手打断他，指尖划过火药桶上的标签：“这油墨不对。” 他用指甲刮下一点，在指间搓了搓，“是?铭改良后的配方，遇热会变色 —— 他想留下证据？”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王显脸色骤变：“是仓库西侧的活字库！”
绯袍文官却笑了起来，将印章盖在标签上：“正好，让他们以为是天机阁的人在销毁证据。” 他看向窗外升起的狼烟，那烟柱组成的形状，像极了活字印刷的 “罪” 字，“?铭这步棋，下得比我们想的更妙。”
而在天机阁的密室内，?铭正将半张活字模板放在火盆里焚烧。灰烬中未燃尽的木片上，刻着的 “楚” 字在火光中扭曲，像只痛苦挣扎的蝶。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枚银针，针尖刺破掌心，血珠滴在地上，与楚毅然的药箱里掉出的那滴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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