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厚重的墨色丝绒，缓缓覆盖了整座城市。
老旧居民楼里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亮起，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微弱而温暖。然而，对于此刻潜伏在这片区域的警察来说，这份寻常的烟火气，却掩盖着一丝剑拔弩张的紧张。
晚上八点整。
抓捕行动准时开始。
吕律言站在居民楼对面的阴影里，黑色的冲锋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穿透沉沉暮色，落在三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是陈默的住处。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个特制的通讯器，上面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绿光。通过这个通讯器，他可以无声地向潜伏在各个位置的队员传递指令。
“各单位注意，”吕律言的手指在通讯器上快速敲击着，发出无声的指令，“按预定计划，逐步缩小包围圈。保持绝对安静，不要惊动目标。”
“收到。”
“一组到位。”
“二组准备就绪。”
通讯器上陆续传来队员们的回应，简洁而高效。
吕律言的目光扫过队员们潜伏的位置：楼道入口、二楼楼梯拐角、陈默家对面的房间窗口……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纷乱的思绪更加清晰。
这是抓捕陈默的最佳时机。
根据前期的监控和观察，陈默有晚上八点半准时洗澡的习惯，洗完澡后会在客厅看书，一首到深夜。这个时间段，他通常处于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状态。
而且，这个时间点，居民楼里的大部分住户都在家，来来往往的人不多，既不会引起陈默的怀疑，也能在意外发生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无辜群众的波及。
吕律言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晚上八点零五分。
“行动。”
他发出了简短的指令。
几乎在指令发出的同一瞬间，潜伏在各个位置的队员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两名队员迅速控制了楼道入口，防止陈默从正门逃脱。另外两名队员则沿着狭窄、昏暗的楼梯，一步步向上逼近，脚步轻盈得如同猫爪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吕律言则带着剩下的队员，绕到居民楼的后侧，守住后巷，防止陈默从窗户逃跑。
后巷狭窄而肮脏，堆放着各种废弃的杂物和垃圾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腐气味。昏黄的路灯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更多的地方则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
吕律言隐藏在一个破旧的垃圾桶后面，目光紧紧锁定着三楼陈默家的后窗。窗户紧闭着，拉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充满了煎熬的等待。
吕律言的心跳平稳，呼吸均匀，多年的训练让他能够在任何紧张的环境下，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他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捕捉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细微变化。
突然，楼道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虽然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环境噪音淹没，但吕律言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眼神骤然一凝。
出事了！
按照计划，队员们会先尝试用万能钥匙打开陈默家的房门，如果遇到阻力，再考虑强制破门。但无论哪种方式，都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响！
几乎在吕律言意识到不对劲的同时，三楼陈默家的窗户，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窗帘被粗暴地扯到一边，露出了里面混乱的景象。
一个穿着灰色睡衣的男人，正死死地抓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将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紧紧抵在老人的脖子上！
是陈默！
而那个被劫持的老人，吕律言也认得——是住在陈默隔壁的张大爷，一个独居的聋哑老人，平时性格温和，和邻里关系都不错。
“都别过来！”陈默的脸上布满了疯狂和恐惧的神色，他对着窗外大声嘶吼着，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显得尖锐刺耳，“谁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他！我说到做到！”
他的情绪极不稳定，握着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刀刃己经在老人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张大爷显然是被吓坏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了张，却因为聋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楼道里的队员们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贸然前进，生怕刺激到陈默，对人质造成伤害。
吕律言从垃圾桶后面站了出来，目光紧紧锁定着陈默，眼神冰冷而锐利。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用手势示意队员们保持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陈默怎么会突然反应这么快？而且还精准地抓住了隔壁的张大爷作为人质？
难道他早就察觉到了警方的行动？还是说，队员们的行动出现了疏漏？
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确保人质的安全，同时想办法制服陈默。
吕律言的目光落在张大爷那张布满恐惧的脸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自责。
他制定的计划，却让一个无辜的老人陷入了危险之中。尤其是，张大爷还是一个聋哑人，他甚至无法呼救，无法表达自己的恐惧，只能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威胁。
这种无力感，让吕律言的胸口感到一阵沉闷的疼痛。
“陈默，”吕律言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用清晰而缓慢的口型，一字一句地说，同时配合着手语，“放开人质。你己经被包围了，反抗是没有用的。”
他知道陈默能听见，也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
陈默的眼神疯狂地扫过窗外的吕律言和周围隐隐可见的警察身影，脸上的恐惧和绝望更加浓重了。
“包围？哈哈……包围又怎么样？”陈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知道！”
“你们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吗？不！不会结束的！”陈默的情绪更加激动，他猛地将刀又往老人的脖子上压了压，“这些人，这些幸福的人，他们都该死！他们凭什么那么幸福？凭什么！”
他的嘶吼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扭曲的怨恨和不甘。
吕律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陈默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情绪激动，思维混乱，随时都可能做出伤害人质的极端行为。这种情况下，强行突击的风险极大，很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必须想办法稳定他的情绪，为解救人质争取时间。
“陈默，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吕律言继续用口型和手语沟通，语气尽量平和，“我们可以谈。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你不伤害人质，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和你们这些警察有什么好商量的？”陈默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嘲讽，“你们只会骗人！只会抓我！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们根本不懂！”
“我知道林薇薇。”吕律言突然开口，提到了那个名字。
听到“林薇薇”这三个字，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样。他脸上的疯狂和愤怒瞬间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痛苦和迷茫，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薇薇……”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无尽的悔恨。
就是现在！
吕律言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对着通讯器，快速发出指令：“谈判专家马上到。所有人保持警惕，密切关注陈默的动向，寻找解救人质的机会。”
他知道，提到林薇薇，触动了陈默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这是一个突破口，但也极其危险，一旦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让陈默的情绪更加失控。
必须小心谨慎。
几分钟后，谈判专家匆匆赶到，接替了吕律言，开始尝试与陈默沟通，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了解他的诉求。
吕律言则退到一旁，站在一辆伪装成民用车辆的指挥车旁边，眉头紧锁，眼神凝重地看着三楼窗口那令人揪心的一幕。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各种可能的解救方案。
突击？风险太大，陈默情绪激动，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伤害人质。
狙击？窗口的角度不好，陈默大部分身体都被人质挡住了，而且距离较近，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等待？陈默的情绪极不稳定，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做出极端行为。
每一种方案，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就在这时，吕律言的目光落在了指挥车的副驾驶座上。
董思勉不知何时，己经坐在了那里。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吕律言微微一怔。
他记得自己出发前，特意叮嘱过董思勉，让他在医院好好休息，等抓捕行动结束后再告诉他结果。毕竟抓捕行动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他不想让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董思勉担心。
可是现在，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董思勉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紧张，紧紧地盯着三楼的窗口，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显然，他是担心自己，担心这次抓捕行动，所以才不顾身体的不适，执意来到了现场。
看到董思勉那担忧的眼神，吕律言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有感动，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他走到指挥车旁，敲了敲车窗。
董思勉立刻转过头，看到是吕律言，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吕律言打开车门，弯腰坐进副驾驶座，用手语比划：“谁让你来的？这里很危险，你应该在医院休息。”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董思勉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我担心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但却清晰地传到了吕律言的耳朵里（虽然他听不见，但能读懂口型和语气）。
吕律言的心头一软，之前那点责备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看着董思勉苍白的脸和担忧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用手语比划：“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也不要靠近。”
董思勉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却依旧充满了担忧和不安，目光再次投向三楼那个令人揪心的窗口。
吕律言也转过头，看向三楼。
谈判专家还在和陈默沟通，但似乎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陈默的情绪依旧激动，时不时地对着窗外嘶吼几句，手上的刀也始终紧紧抵在老人的脖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吕律言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眼神依旧锐利而专注地盯着三楼的窗口，大脑在不停地分析、计算、评估。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陈默的情绪己经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都可能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必须想办法，尽快解救人质。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默和人质身上，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姿势、位置，以及周围的环境。
突然，他的眼神一动。
陈默因为情绪激动，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细微的破绽！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以让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抓住机会！
吕律言立刻通过通讯器，向埋伏在对面楼顶的狙击手发出指令：“注意！目标出现短暂破绽，评估狙击可行性！”
几秒钟后，通讯器传来狙击手的回应：“角度不佳，风险过高，不建议狙击！”
吕律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果然，还是不行。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指挥车里的电台，传来了谈判专家略显无奈的声音：“吕队，陈默的情绪很不稳定，拒绝任何谈判条件，只是反复要求我们立刻撤离，否则就杀了人质。”
情况，似乎陷入了僵局。
陈默就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疯狂而危险，随时都可能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
吕律言的目光再次投向三楼的窗口，眼神凝重如铁。
他知道，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坐在旁边的董思勉，看着那被劫持的、无助的聋哑老人，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恐惧，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腿上的一个东西——那是之前吕律言交给技术科分析、后来又还给他暂时保管的，张大爷常用的那支旧钢笔。
就在刚才，当陈默再次激动地将刀抵住张大爷脖子的瞬间，董思勉的指尖，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恐惧和绝望！
那是张大爷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而且，他还“看”到了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画面——陈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的杀意！
他要动手了！
董思勉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吕律言，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恐慌，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发不出声音。
他必须提醒吕律言！必须阻止陈默！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夜色，更加浓重了。
居民楼三楼的窗口，那柄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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