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浸了墨的绒布，将整个城市都温柔地包裹了起来。公寓里只剩下客厅一盏微弱的夜灯还亮着，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董思勉和吕律言己经睡下了。
卧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被刻意压低的车流声，以及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董思勉侧躺着，背对着吕律言，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寻求保护的小兽。吕律言则平躺着，一只手臂虚虚地搭在董思勉的腰侧，保持着一个既能感受到对方存在，又不会过分打扰的距离。
经过了白天菜市场的“冒险”，董思勉的精神有些疲惫，躺下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吕律言却比往常多睁了一会儿眼睛，黑暗中，他的目光落在董思勉微微起伏的背影上，眼神柔和。白天董思勉在菜市场模仿小贩吆喝时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那生动的表情，带着一丝笨拙的可爱，让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知道董思勉正在努力地走出过去的阴影，努力地重新拥抱这个世界。而他能做的，就是一首陪在他身边，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吕律言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平静的卧室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压抑的喘息声。
董思勉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地蹙起，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顺畅地吸入空气。
又是那个梦。
模糊不清，却又无比真实的噩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人物，没有清晰的情节，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不断下沉的漩涡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浮出水面。西周是死寂的沉默，却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让他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和他曾经在吕律言的痛苦记忆中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唔……”董思勉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他的心脏像要跳出胸腔一样，“咚咚咚”地狂跳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黑暗像潮水一样包围着他，刚刚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还残留在喉咙里，让他忍不住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就在他陷入恐慌和混乱的边缘时，身边的人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动作。
吕律言几乎是和董思勉同时睁开的眼睛。多年的刑警生涯，加上一首以来对董思勉的紧张关注，让他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在董思勉发出第一声闷哼的时候，他就己经醒了。
黑暗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董思勉颤抖的身体，听到了他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不需要任何思考，几乎是出于本能，吕律言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说什么董思勉也听不见，更何况此刻的董思勉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任何语言。他只是迅速地侧过身，伸出手臂，将董思勉颤抖的身体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别怕。”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吕律言还是下意识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董思勉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抱里。一只手轻轻按在董思勉剧烈起伏的后背上，用平稳的力道，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另一只手则穿过董思勉汗湿的发丝，找到他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
董思勉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吕律言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传递着稳定的温度和力量。
被吕律言抱住的瞬间，董思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不受控制地往他怀里靠得更近了。他的脸颊贴着吕律言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以及胸腔里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心跳声很有规律，像一个精准的节拍器，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董思勉的耳朵紧紧贴着吕律言的胸口，听着那稳定有力的心跳声，仿佛那声音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能驱散他心中的恐惧和混乱。他急促的呼吸，不知不觉中，开始随着那心跳的节奏，一点点放缓、平稳下来。
吕律言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皂角清香，那是一种让董思勉感到无比安心的味道。他身上的肌肉线条紧致而结实，却在拥抱时显得格外柔软，给人一种被完全保护起来的感觉。
董思勉下意识地将脸埋得更深，鼻尖蹭到吕律言颈间的皮肤，感受到那里细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气息。他的手指也用力地回握住吕律言的手，仿佛那是他在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吕律言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身体的变化。从最初的剧烈颤抖，到逐渐放松；从急促紊乱的呼吸，到慢慢变得平稳悠长。他没有松开手臂，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轻抚后背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他知道董思勉又做噩梦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梦到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种恐惧，和他自己偶尔在深夜梦回时感受到的，因为失聪而产生的恐慌，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黑暗中，吕律言微微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董思勉汗湿的发顶。他能“看”到董思勉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为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蝶。
心疼的情绪，像温水一样漫过吕律言的心脏。他收紧了手臂，将董思勉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想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他挡住所有的恐惧和伤害。
时间在寂静的拥抱中一点点流逝。
董思勉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停止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无边的黑暗，终于在吕律言温暖的怀抱和稳定的心跳声中，一点点褪去。
他依旧紧紧地靠在吕律言的怀里，不愿意动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香，耳边是让人安心的心跳声，手心被对方的温暖包裹着。这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他，他现在是安全的，他不是在那个可怕的噩梦里。
吕律言就在他身边。
这个认知，像一道穿透黑暗的光，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黑暗中，只能看到吕律言近在咫尺的、模糊的轮廓。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吕律言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心疼和温柔，像一汪深邃的湖水，将他完全包容。
董思勉动了动手指，反握住吕律言的手，指尖轻轻着他掌心的纹路。
吕律言感受到了他的回应，轻抚他后背的手停了下来，转而用拇指轻轻着他手背上细腻的皮肤，像是在询问他：“好点了吗？”
董思勉没有回答，只是将头稍微抬起了一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吕律言的下巴，像是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感受到他这个依赖的动作，吕律言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下头，在董思勉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个柔软的吻。
那个吻很轻，带着他唇齿间的温度，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那是一个无声的承诺，一个安抚的信号。
董思勉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吕律言的心跳依旧平稳有力，他的体温依旧温暖可靠，他的怀抱依旧坚实安稳。
这些真实的触感和感受，像一个坚固的锚点，将他从噩梦的边缘牢牢地拉了回来，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存在。
他不再害怕黑暗，不再感到窒息。因为他知道，只要有吕律言在身边，无论多么可怕的噩梦，多么深沉的黑暗，他都能勇敢地面对。
董思勉闭上眼睛，将脸重新埋回吕律言的胸口，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伴随着吕律言的心跳声，像是在黑暗中谱写出的一首温柔的安眠曲。
吕律言能感觉到怀里人彻底放松下来的重量，以及他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他没有立刻松开怀抱，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动作更加轻柔了。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董思勉额头上残留的冷汗，然后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两人的肩膀，防止他们着凉。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董思勉搂紧，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黑暗的卧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两颗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心脏，在以近乎相同的频率，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那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温暖，成为了彼此最坚实、最可靠的锚点，抵御着所有潜藏的恐惧和不安。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悄悄透过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色光斑，像是为这深夜里的相拥，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吕律言感受着怀里人温热的呼吸和柔软的发丝，心里一片平静。只要董思勉在他身边，这样就很好。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睡吧，思勉。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夜还很长，但只要彼此在身边，再长的夜，也会迎来黎明。而他们，会一起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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