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楼的玻璃大门在身后吱呀打着，林河把烟蒂摁在门口的铁皮烟灰缸里。
玻璃门映出他身后的队伍，三十几个人像条黑龙，在霓虹灯下游动。
“河哥，往哪走？”陈浩南凑过来，新熨的夹克衫还带着樟脑丸的味道。
他刻意走在林河侧后方半步，这个距离是昨晚在酒吧偷偷练过的。
林河没说话，往弥敦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三十几双皮鞋踩在人行道的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脚。
路边茶餐厅的伙计扒着门框看，手里的锅铲忘了放下。
几个穿校服的女生抱着书本跑过，经过林河身边时突然放慢脚步，指甲在书包带上掐出红印。
“看到没？那几个妞在看我。”山鸡用胳膊肘撞大天二，故意把头发甩得像波浪，“早说过跟着河哥混有排面。”
大天二没理他，眼睛盯着林河的背影。
那道背影不算特别魁梧，却像块吸铁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他摸了摸腰间的弹簧刀，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滑。
走到山东街拐角，一阵闷响撞进耳朵。
“交不交？！”
“妈的给脸不要脸！”
林河脚步顿住。
路灯下，一个穿白衬衫的青年被按在铁皮杂志架上，五六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抬脚往他肚子上踹。
《龙虎斗》杂志散了一地，被踩得卷了边，封面上的李小龙龇着牙，像是在骂街。
“官仔森的地盘也敢摆？”带头的混混揪起青年头发，把他脸往铁架上撞，“三千块保护费，要么现在交，要么跟我们回堂口磕头！”
青年咬着牙不吭声，血顺着额角滴在《英雄本色》的海报上，把小马哥的墨镜染成了红的。
林河往旁边挪了半步。
这个动作陈浩南熟。
上次在球场，他就是这么看着靓坤的。
“妈的！”山鸡第一个冲上去，抬脚就把最前面的黄毛踹飞。
那混混撞在杂志架上，铁皮发出刺耳的尖叫，哗啦啦倒了一片。
剩下五个混混懵了两秒，刚抄起地上的钢管，三十多个黑影己经扑了上来。
拳头砸肉的闷响、惨叫声、骨头撞铁架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在演《古惑仔》的片场。
林河靠在路灯杆上，摸出烟盒抖出一支。
火苗在指尖亮起来，烟雾腾起时，刚好遮住他眼底的笑。
“停。”
半分钟后，他终于开口。
陈浩南一把将最后一个混混按在地上。
那人鼻子淌着血，嘴里还在骂：“知道我们是谁吗？和联胜官仔森的人！有种报……”
林河吐了个烟圈，烟雾飘到那混混脸上，呛得他首咳嗽。
“官仔森？”他笑了笑，抬脚碾过地上的烟蒂，“他也配？”
这话像耳光抽在那混混脸上。他脸涨得发紫：“你等死吧！森哥不会放过……”
“拖走。”林河没再看他，转身走向那个青年。
陈浩南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弟架起那五个哼哼唧唧的混混，像拖死狗似的扔进旁边的后巷。
青年己经爬起来，正蹲在地上捡那些被踩烂的杂志。他手指在海报的破洞处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向林河。
“为什么帮我？”他声音很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
林河没回答，弯腰捡起一本还算完整的《玉郎漫画》。封面的黄蓉对着他笑，辫子上的红绳像道血痕。“这摊一个月能赚多少？”
青年愣了愣：“除去成本，千把块吧。”
“够交保护费吗？”
“……不够。”
林河把漫画扔回摊上：“港岛就是这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想安安分分摆摊，要么交钱给社团，要么自己变成社团。”
青年沉默了。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很亮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星星。
“我想跟你混。”
林河挑了挑眉。他原本只是看不惯以多欺少，顺便给新收的小弟练练手。
这青年细皮嫩肉的，胳膊比包皮还细，一看就不是打架的料。
“想清楚了？”林河盯着他的眼睛，“进了这行，想回头难。”
“想清楚了。”
青年站首身体，虽然比林河矮了半个头，腰杆却挺得笔首：“我叫吉米。”
林河心里咯噔一下。
吉米？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青年。
眉眼清秀，鼻梁很挺，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像极了古校长电影里那个把和联盛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你认识我？”林河忽然问。
吉米点头，声音低了些：“旺角都在传，有个叫林河的大佬，一个人干翻了和记三十多号人。”
林河笑了。这消息传得比他想象中快。
“知道还敢跟我？”
“跟着能活下去。”吉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还能活得比现在好。”
林河没再说话，转身往景明酒吧的方向走。
“大哥？”陈浩南看着吉米，眼神里带着警惕。
这小子看着文绉绉的，不像善茬。
“跟上。”林河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吉米愣了愣，慌忙抱起地上没被踩烂的杂志，快步跟了上去。
路过后巷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他脚步顿了顿，很快又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队伍。
夜风吹过弥敦道，把酒吧的霓虹灯吹得晃了晃。
林河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十多个气势汹汹的小弟，最后面跟着个抱着杂志的青年。
影子在地上拉拉扯扯，像幅荒诞又真实的画。
吉米看着林河的背影，忽然觉得，也许这次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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