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恩典刚落，翌日便是唐诗窈该去谢恩的日子。
夏日暑气日盛，热浪蒸腾。
贴身侍女夏荷瞧着这般天气，忍不住劝她缓几日再去，却被唐诗窈轻轻驳回了。
“礼数上的事，迟不得。”
穿过曲曲折折的庭院，廊下的石榴花被晒得蔫了几分。
唐诗窈正要抬脚迈入正厅，里头传来的谈话声却让她脚步一顿。
竟是许久不问府中俗事的老夫人，正在细细过问顾怀瑾的婚事。
当年她将掌家权分给几位夫人后，便深居简出，如今肯为这事开口，可见对这个孙儿的期许有多深。
面对老夫人的问询，长公主含着笑意开口，语气里也颇为满意：“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江婉燕，才情书卷皆是一绝。”
“在京中素有贤名，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家世更是显赫，又身为嫡出，打小就跟着母亲学管家理事，里里外外都周全。若说做瑾儿的贤内助，再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听罢，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孙儿的疼惜：“江家那丫头，我小时候见过，确实是个妥帖的。”
“只是咱们顾府如今的门楣，也不必靠着联姻添砖加瓦了。瑾儿的婚事，终究要他自己喜欢才好。虽说娶妻当娶贤，可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长公主被老夫人一语点醒，心头忽然掠过顾怀瑾先前的模样。
提及江婉燕时，他脸上始终淡淡的，瞧着倒像是在应付一桩早定好的公事，半分热络也无。
可她转念又想，许是这孩子自小性子冷僻惯了，便对老夫人笑道：“那丫头他也见过的，瞧着是满意的。”
“前几日还同我商议婚期呢。”
“母亲您是知道的，瑾儿那性子，但凡他不情愿的事，便是闹翻天也不会应承。”
“先前我给他挑了多少贵女，他不是拒了就是躲着不回家。这次既没推拒，也没闹脾气，想来是真的合意。”
门外的唐诗窈听得一清二楚，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忽然有些恍然。
明明是暑气灼人的盛夏，心口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寒冰，冷得她指尖发麻。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冷意从何而来，
夏荷见她嘴唇没了血色，忙伸手扶住她，低声急道：“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要不咱们今天先回去歇着吧？”
“无妨，礼数不可废，今日这恩是一定要谢的。”
她抬眼看向守在门边的嬷嬷，温声道：“劳烦嬷嬷替我通传一声吧。既然长公主和老夫人正说话，我在此等候便是。”
又过了半刻钟，老夫人起身去歇午觉，长公主这才传话让唐诗窈进来。
她敛衽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谢长公主恩典。”
长公主执起茶盏，指尖着温润的瓷壁，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抬起头来。”
唐诗窈依言抬头，眼帘却微微垂着，雨落春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避开了长公主的视线。
长公主望着她清丽绝伦的眉眼，竟有片刻的失神，这等容貌，确实扎眼。
她收回目光，呷了口茶，语气听不出喜怒：“这大热的天，何必特意跑一趟。不过是府里给姑娘们分例的东西，给你补上罢了。”
“诗窈蒙长公主垂怜，自当亲来谢恩。”
唐诗窈的声音温驯得像一汪静水。
长公主点点头，“我自小在宫里长大，见多了高低错落的规矩。从前听过个故事。”
“说有个容貌出挑的小宫女，仗着几分姿色，竟妄图攀附先太子，最后被皇后当着众人的面杖毙了。”
唐诗窈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是，多谢长公主提点。”
长公主摆摆手：“回去吧。”
待唐诗窈的身影消失在廊下，长公主才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她并非真疑心这姑娘有什么妄念，只是顾怀瑾的婚事在即。
周遭但凡有几分可能碍眼的人或事，都该提前敲打到，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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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窈刚踏入自己的小院，卫青便来了。
“表姑娘，”他躬身行礼，语气是惯常的恭敬。
“大公子让您预备着，说晚上会过来。”
唐诗窈望着他，嘴唇轻轻动了动。
那句“不必了”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化作无声的沉默，只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卫青走后，院中的寂静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唐诗窈转身对夏荷道：“去把月事带取来。”
夏荷愣了一下，眼里浮出几分疑惑，却还是应声去了，很快将叠得整齐的月事带递过来。
“小姐，您要这个做什么？您前几日才刚净了身子啊。”
唐诗窈接过那方素布，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密的针脚，低声道：“再去取些红色的染料来。”
夏荷愈发不解，却不敢多问，转身又去了库房。
屋内只剩唐诗窈一人时，她望着窗台上那盆被晒得蔫了的兰草，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顾怀瑾的婚事就在眼前，长公主今日的话像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她不能再这样同他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了。
父亲虽早逝，却也教她读书识礼，教她守好女儿家的本分。
她若再这般放任自己，九泉之下的父亲怕要对她失望透顶。那些人口中“勾引人的”像根刺，扎得她喉头发紧。
江婉燕还未进门，她怎能先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她是唐诗窈，不是任人轻贱的菟丝花。
她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每当想起顾怀瑾，心头只剩慌张与难堪。
指尖攥紧了那方月事带，她望着窗外刺眼的日光，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有些界限，必须划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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