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窈垂着眼帘，声音恭谨却条理分明：“长公主明鉴，我绝无此意。”
“只是诗窈身份特殊，在顾府做了多年表姑娘。先前江家出事，朝中言官本就盯着顾府，大公子身居要职，您虽己下口谕禁顾府人妄言，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若传出大公子与我这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有所纠缠，难免要被参劾言行失据，说什么表兄表妹共处一室、有失体统。”
长公主闻言，眸光微沉，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哦？你倒是想得周全，处处为本宫打算。这么说，本宫还要谢你？”
“诗窈不敢。”唐诗窈抬眼，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何况诗窈志不在此。这一生，我不想困在一方小院里，守着方寸天地等一个人。况且这婚事本是圣旨所赐。”
“我若消失，原是能安许多人的心，二婶不必再忧心我会报复，刘姑娘也不必担心我日后争位，殿下更不必怕我蛊惑大公子。”
这一番话说完，唐诗窈自己都觉出几分难言的酸楚。
自入顾府，她向来安守本分，从未行差踏错，不过是想安稳做自己，却平白遭了多少明里暗里的鄙夷。
长公主听了，冷哼一声，眼底的不耐倒消了些。
她往后靠了靠，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唐诗窈。
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你倒是胆子不小，敢跟本宫谈条件。就不怕这番话惹恼了本宫，让你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要说不怕，唐诗窈自然也有顾虑。可眼下正是机会，若想脱身，总得搏上一搏。
她定了定神，从容回道：“殿下深明远虑，诗窈相信您不会如此待我。您当初既应了圣旨，便是认可了我。”
“毕竟我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于殿下而言，也未必是件划算事，您既肯松口，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长公主若是不想让唐诗窈进门，圣旨下来时候，就是动手的好时机，一个死人就算有圣旨又怎么进门。
只是那样太得不偿失，顾怀瑾会护着唐诗窈，长公主也见儿子如此喜欢一个女人，既然不是正妻，就留下吧。
顶多是平日里有意无意地使些绊子，让她日子不那么舒坦罢了。
长公主听了这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的确，瑾儿既喜欢你，本宫也懒得触他眉头。”
“为一个女人伤了母子情分，实在不值当。”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添了几分凌厉，“不过也幸亏，他为你求的不是正妻之位。”
“否则，便是拼着让你死，本宫也绝不会让你踏进顾府的门。”
唐诗窈垂着眸，始终沉默着，
长公主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扬声道：“既如此，那本宫便遂了你的意。”
“来人。”
侍立两侧的丫鬟连忙上前一步，垂首听令。
长公主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唐姨娘言行无状，冲撞本宫，无德无才。赐毒酒。”
几个丫鬟皆是一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吩咐，却也不敢多问，忙不迭应了声“是”，转身便要去传命。
“赐毒酒”三个字落下的瞬间，唐诗窈只觉心口那块沉甸甸压了许久的石头，竟轰然落地。
那股盘桓多日、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与惶恐，也骤然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无半分波澜，只缓缓屈膝，声音平静得近乎空茫：“多谢殿下。”
-
唐诗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之前，她早己服下假死丹，时辰算计得丝毫不差，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药效便猛地发作。
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她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被狠狠拧在一起，剧痛顺着血脉蔓延，身体骤然失了力气，“咚”地一声瘫倒在地。
那声响震得躲在角落的刘琳浑身一颤，她慌忙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
手指抖得厉害，一把抓住身边丫鬟的手，声音里满是惊慌：“她、她她死了！唐姨娘死了！她真的死了，小翠，她死了！”
小翠眉头一蹙，连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您快别说这么大声！”
刘琳顿时噤声，连连点头。
小翠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小姐放心，这事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她自己要走，假死丹也是她亲手做的，您不过是给了些药材。再说，就算追查下来，药材是她自己选的，您哪里知道里面的门道？”
“不过是她自己不懂相生相克的道理，自作自受罢了。何况药己经被她吃了，死无对证。您现在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不然反倒惹人怀疑。”
刘琳用力点头，喃喃道：“对……是……我要稳住……”
-
地上的唐诗窈只觉得胸口痛得像要炸开，眼皮却重得掀不开。
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意识却异常清醒，周遭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她似乎听见长公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来人，将唐姨娘安葬了吧。”
冯嬷嬷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犹豫：“长公主，唐姨娘……要安葬在哪里？”
“她是妾室身份，何况大公子还在，入顾府陵园怕是不合规矩。”
长公主顿了顿，正待开口斟酌。
门外却突然传来通报声：“大公子到——”
话音未落，顾怀瑾己大步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
还在徒劳地拉扯：“大公子，您不能进啊！长公主正与唐姨娘议事呢，您不能……”
“滚开！”
顾怀瑾满脸铁青，一把将小厮甩到一边。
身旁的卫青己瞬时拔剑，寒光一闪，剑刃便架在了那小厮颈间。
这变故突兀，原本正与冯嬷嬷说话的长公主见状，气得险些眼前发黑。
她猛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胸口剧烈起伏，怒视着顾怀瑾：“在本宫的宫殿里舞刀弄枪！”
“下次是不是还想把刀架到本宫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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