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融化的黄金,透过雕花窗棂,细细密密地洒进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还有那缕熟悉的、却又变得异常微弱的月麟香。
纪无弘的意识,像是沉溺在深海许久的浮木,终于缓缓地浮出了水面。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伴随着遥远而模糊的痛感,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重新拼接。但很快,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取代了这种痛苦——那是一种从西肢百骸深处涌动出来的温暖,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蓬勃的生机,缓缓流淌过每一条经络,每一寸肌肤。
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力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有力而稳健,充满了生命的韵律。喉咙里的灼痛感也消失了,呼吸变得顺畅而深沉,每一次吸气,都能吸入满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这是一种……枯木逢春般的感觉。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即使是在他双目尚未失明的孩童时期,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充沛的生命力。
纪无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即将展翅。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晰,那些纠缠在他体内多年的沉疴旧疾,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涤荡干净,只留下一片清明和舒畅。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想去触摸一下自己的脸颊,确认这一切是不是梦境。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刚抬起,即将触碰到自己皮肤的那一刻——
他的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一片冰凉濡湿的触感。
那触感很轻,很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凉意。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丝绸,贴在他的手背上。
纪无弘的动作猛地一顿。
这不是他的皮肤。
他的手微微侧过,指尖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他摸到了一片细腻的肌肤,温度低得不正常,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再往上,是凌乱的发丝,湿漉漉地粘在肌肤上,带着同样的冰凉。
空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
纪无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枯笙。
只有狐枯笙,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离他这么近。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凉?为什么会有汗?还有……这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无数个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纪无弘的心头,让他刚刚复苏的身体瞬间绷紧。
“枯笙?”他试探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慵懒,却又掩不住一丝急切的紧张。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深沉的寂静,以及……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很轻,很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纪无弘的心揪得更紧了。他猛地侧过身,朝着那片冰凉的来源摸索过去。他的指尖划过狐枯笙汗湿的银发,触碰到他冰凉的脸颊,然后是他的脖颈,他的胸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狐枯笙微弱的心跳,细得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弦。他的身体冰冷,却又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当纪无弘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狐枯笙的嘴角时,他摸到了一片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
是血。
纪无弘的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克服了那种恐惧,指尖再次轻轻落下,确认了那确实是血。
温热的,新鲜的血。
“枯笙!”纪无弘的声音陡然拔高,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惊惶和恐惧,“枯笙,你怎么了?!醒醒!回答我!”
他的手在狐枯笙的身上慌乱地摸索着,想要找到伤口的位置,想要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狐枯笙穿着完整的衣衫,他根本摸不到伤口在哪里。他只能感觉到狐枯笙身体的冰冷、颤抖,以及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这和他记忆中的狐枯笙,判若两人。
记忆中的狐枯笙,无论是白狐形态还是人形,身上都带着一种清冷而强大的气息。即使是在他重伤初愈的时候,也从未如此虚弱,如此……濒临绝境。
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无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
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剧痛,想起了那种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苦。他想起了狐枯笙守在他床边时,那焦急而担忧的气息。
难道……
一个不敢深思的猜测,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他的身体之所以会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他的旧疾之所以会痊愈,难道……是枯笙用了什么代价换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枯笙……枯笙你醒醒……”纪无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他的手不再慌乱地摸索,而是轻轻地、颤抖地握住了狐枯笙冰凉的手,“你看着我……不,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为了我?”
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在那里,他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源源不断的力量,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的气息。这股力量很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让他莫名安心的熟悉感。
这股力量……和枯笙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都是那种清冷而纯净的感觉,只是这股力量更加炽热,更加磅礴。
纪无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狐枯笙身上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微弱,都要黯淡。那种属于九尾妖王的强大威压,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虚弱。
就像是……他的力量,被抽走了一样。
“傻狐狸……你这个傻狐狸……”纪无弘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浸湿了蒙在他眼上的素白绸带,“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怎么能为了我……”
他不敢再说下去,那些可怕的猜测让他心痛如绞。
他猛地俯身,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狐枯笙的额头上。他能感觉到狐枯笙皮肤的冰凉,能闻到他身上那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淡淡月麟香的气息。
“枯笙,你听着,”纪无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坚定,尽管他的声音还在颤抖,“你不准有事,听到没有?你要是敢有事,我……”
他想说些什么狠话,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他无法想象,如果狐枯笙真的离他而去,他该怎么办。
在这座清冷的听竹苑里,狐枯笙是他唯一的温暖,唯一的牵挂。如果连他都失去了,那他重获的这一切生机,又还有什么意义?
“你要是敢有事,我绝不会原谅你。”最终,他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话,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恐惧。
他伸出手,笨拙地将狐枯笙凌乱的银发拂开,露出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狐枯笙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像是在确认他还真实地存在着。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狐枯笙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很轻,很缓,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但纪无弘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枯笙?”纪无弘的心脏猛地一跳,语气里充满了惊喜和期待,“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狐枯笙没有回应,但他的手指,却又微微动了一下,这一次,似乎是有意识地,轻轻勾了勾纪无弘的手指。
像是在回应他,又像是在安抚他。
纪无弘的眼眶瞬间又热了。他反手握紧了狐枯笙冰凉的手指,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我知道你能听到,”纪无弘的声音放得很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你别怕,我没事了,你看,我好得很。”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一些:“你救了我,枯笙。你又一次救了我。就像在那个雪夜里一样。”
“但是你不能这样,”他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哽咽,“你不能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狐枯笙的手指,似乎又收紧了一些,虽然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纪无弘能感觉到他的意思。
他在说,他不会有事的。
他在说,他会陪着他的。
“你保证?”纪无弘低声问,像是一个寻求承诺的孩子。
狐枯笙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掌心。
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承诺。
纪无弘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蒙眼的绸带,也滴落在了狐枯笙冰凉的手背上。
“太好了……”他哽咽着说,“枯笙,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舒服地靠在床边,同时又不牵动到狐枯笙。他依旧紧紧地握着狐枯笙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窗棂,在房间里投下温暖的光斑。纪无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温暖而明媚。他能“听”到窗外鸟儿清脆的鸣叫,能“听”到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这个世界,似乎从未如此清晰过。
即使他依旧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份生机勃勃的美好。
这一切,都是狐枯笙给的。
纪无弘低下头,看着自己与狐枯笙交握的手,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枯笙,”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决心,“以前,总是你在照顾我,保护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
“你为我付出的,我会一点一点地还给你。你失去的力量,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回来。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仿佛在为他的誓言作证。
狐枯笙依旧没有醒来,但他的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微弱的心跳,也似乎有力了那么一丝。他的手指,始终没有松开纪无弘的手,像是握住了生命中唯一的光。
房间里,温暖的阳光,轻柔的风声,还有两人交握的手,构成了一幅宁静而温馨的画面。
枯木己逢春,希望正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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