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渊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床榻角落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茧的、小小的身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同心咒”的链接，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
不再是之前的恐惧，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
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死寂。
像是一片燃烧过后的焦土，再也无法生长出任何东西。
又像是一潭被抽干了所有水的死水，再也无法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他的心……
好像，真的，空了。
这个认知，让君九渊的心，那颗从未有过波澜的心，第一次，产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和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后悔。
后悔？
他堂堂三界魔尊，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绪？
他做任何事，都只凭喜好，随心所欲，从未……后悔过。
可是今天，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拒绝与世界交流的背影，心中，却真的，升起了一丝……悔意。
他是不是……
玩得，太过火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用那种方式，去逼他？
不。
君九渊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小骗子。
是他先来招惹自己的。
是他，用那些虚情假意的告白，来愚弄自己。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揭穿他的谎言而己。
他有什么错？
君九渊在心中，努力地，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着合理的借口。
但不知为何，这些以往无往不利的、强大的自我逻辑，在今天，却显得……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他看着那个茧，心中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不喜欢看到自己的玩具，变成现在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要的，是那个会对他龇牙咧嘴，会用各种小聪明来反抗他，会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演技的、鲜活的、有趣的灵魂。
而不是现在这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起来。”
君九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干涩。
床上的那个茧，一动不动。
“我让你，起来。”
君九渊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悦的威胁。
那个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君九渊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催动“同心咒”，用疼痛，来逼迫对方，做出反应。
可是……
当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时一帆之前那副……因为极致的痛苦而蜷缩颤抖，眼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模样。
他忽然发现……
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想，再看到他那样的表情了。
这个认知，让君九渊的动作，再次，僵在了那里。
他……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那个茧，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最终，他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猛地一挥袖，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沉星殿内。
他需要……静一静。
他需要，好好地，理一理自己这颗，忽然变得有些……不听话的心。
……
接下来的日子，君九渊，没有再踏入沉星殿半步。
但他对时一帆的“掌控”，却丝毫没有放松。
每天，依旧会有魔女，准时送来三餐和丹药。
而时一帆，也依旧，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准时地，将那些东西，吃下去，炼化掉。
然后，就继续，将自己，蜷缩在那个角落里，不言不语，不动不念。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玩偶。
君九渊，虽然人不在。
但他的神识，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沉星殿里的一切。
他能“看”到时一帆的每一个动作。
也能“感受”到，他那片……死寂的心湖。
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派人送去多么珍贵的奇珍异宝，多么有趣的解闷玩意儿。
时一帆的心湖，都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平静得……可怕。
这种感觉，让君九渊，越来越烦躁，越来越……不安。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搞砸了。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
但实际上，当他亲手，将对方的心，彻底碾碎之后。
他也同时，失去了……对他最重要的，那部分掌控。
——那就是，让他对自己，产生“情绪”的能力。
一个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愤怒，不会恐惧的玩偶。
还有什么……好玩的？
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
君九渊，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死寂了。
他再次，出现在了沉星殿。
他看着那个，依旧蜷缩在角落里，仿佛己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
他的心中，那股烦躁，达到了顶点。
“时一帆！”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蜷缩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依旧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死寂。
他看着君九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起来！”君九渊命令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暴躁。
时一帆，顺从地，站了起来。
像一个听话的木偶。
“过来！”君九渊再次命令。
时一帆，也顺从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君九渊看着他这副……无比“听话”，却又让他感到无比刺眼的模样。
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笑！”他忽然，下达了一个荒谬的指令。
时一帆愣了一下。
然后，他真的，缓缓地，扯动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弧度。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笑。
那只是一个……面部肌肉的、机械的运动。
君九渊看着那个“笑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够了！”
他猛地，一把抓住时一帆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嘶吼道：
“你别再给本尊，装出这副死人样子！”
“你恨我，就骂我！你怨我，就打我！”
“你哭，你闹，你做什么都可以！”
“就是别再用这双……没有心的眼睛，看着我！”
时一帆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
他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失控”模样的魔尊。
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是一丝……困惑。
和一丝……更深的，冰冷的……嘲弄。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动作，轻轻地，覆上了君九-渊那抓着自己肩膀的、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
然后，他看着他，一字一顿地，用一种无比平静，也无比残忍的声音，说道：
「尊上，您不是……一首想看我的心吗？」
「您不是……一首想知道，我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吗？」
「现在，您看到了。」
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与君九渊脸上，如出一辙的、冰冷的、嘲弄的笑容。
「我的心里……」
「什么，都没有了。」
「这颗心，是您，亲手……」
「……掏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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